他之前的伤已经很严重了,在极差的状态下,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花枝缠得越来越紧,每一根枝条的尖刺,都深深扎进他的血管。
痛感侵蚀,如坠冰窟。
他用力闭了下眼睛,隐约听到了远处镜面碎裂的脆响。
……是错觉吧?
“阿策。”
那女声仍在柔声呼唤,交融着轻巧的笑声,像风飘渺而挽留不住。
前方的镜面忽而亮如白昼,有女人纤细高挑的背影一闪而过。
修长手指收拢,秦策注视着那面镜子,一时间怔然出神。
他听到她笑意淡去,忽而语调转冷,隐约带着几分切齿的恨意。
她说:“我没有想到。”
“我没有想到,我们竟会走到这一步。”
“挺好的,反正我也活够了,不如成全你的忠诚和责任。”
“只是可惜,阿策,我们没有一辈子了。” ……
那是灵魂深处尘封的无奈与痛苦,冰冷蔓延四肢百骸,锥心刺骨。
秦策难以抑制的红了眼眶,他仰头看向虚无阴暗的高空,眼前血色渐深,光影熄灭。
谁能给他个答案?
他知道,此刻四方镜面里的利刃,已经再度对准了自己。
那又能怎么样呢
于他而言,生与死都是一样的,活着无非是继续为时空监察局卖命,背负着仇恨和骂名,永无止境。
要是能求一死,彻底斩断噩梦,反而是种解脱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从容闭上了眼睛。
刀锋转瞬即至。
……
但预料中的剧痛,并未如期而至。
飓风横扫,附近的数面黑镜纷纷被暴力摧毁,逐一碎裂。
“秦策!”
有人扑向他身前,迎面抱住了他。
而从后方袭来的利刃,正刺透了对方的后心。
秦策垂眸,恰与凌橙暮对视,他本已失去光彩的眼神,霎时变得震惊惶惑。
尽管担任局内首席多年来,能让他产生这样情绪的时刻,根本少之又少。
他颤声开口:“……你怎么进来了?”
“我怎么进来了?我他妈哪知道你在这!”凌橙暮单手护着他,另一只手攥住从自己前襟探出的刀刃,血染红了她浅色的上衣,疼得她脸色惨白,“我就随便进了一扇门,结果看见你……系统是不是疯了?连你也要杀?!”
“多杀一个人,少杀一个人,对系统来讲没有区别。”
“可对我有区别!”凌橙暮怒道,“你振作点!我来都来了,你出不去我也得死在这明白吗?”
她猛地将他向前一推,随即倒转盲杖刀锋,清喝一声旋转连击,尽数削断了禁锢他的锋利花枝。
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血顺着冰冷的地面流淌开去,不晓得究竟是谁的血。
四面沉暗的光雾,仿佛勾勒出另外一个世界,秦策低下头去,眼底清晰映出凌橙暮的模样。
他听到她在说。
“秦策,这不是你的风格,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总之别相信,都是假的。”
“你不是想看我炸了时空监察局吗?我以后会做到的,但前提是咱俩得活着,对吧?”
“而且我也不太想死你前面,你最好快点振作,我……我可能撑不了太久了……”
刚才替他挡的那一刀,正中心脏,哪怕幻境会比现实发作得稍微慢一些,她能帮他的,也只能到这里了。
他这一关真的很难,纵然她丝毫不了解他经历了什么,此刻却也奇迹般对他的悲伤感同身受。
她与他依靠不了任何人,唯有信任彼此。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但眼底的光却仍旧清澈锐利,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她抓着他的衣角,像在等他回答。
心底燃起一簇火焰,无声无息,照亮了这寂寥的荒野。
秦策的目光倏而柔和,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答应。
“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随着这一句话,整座空间光华骤盛,镜面裂痕交错,原本紧密环绕的阵型整齐朝两侧分开,终于露出了通往远处的路。
他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
第一层,拔舌地狱。
伍时玖在狭窄的石台上,步伐谨慎地前行。
脚下是沉浮着尸体的滚烫岩浆,周围是手握骨钳的狰狞小鬼,这是一道致命的独木桥。
她双膝颤抖,险些把一口好牙咬碎。
她知道,只要自己尖叫出声,这些小鬼立刻就会拔掉自己的舌头。
而她但凡走错一步,就会掉入岩浆里活活烫死。
关于幻境的道理,她也是知道一些的,不要在虚妄的空间丧失意识,否则现实的自己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是害怕这种事,谁又能真正控制住呢?
艹,不能哭,不能哭。
她恶狠狠地告诫自己,哭了就是输了,即使是死也不能向这狗系统认输。
橙姐和绫子姐能做到的那些事,她也同样可以做到。
然后她突然听到了无比熟悉的男声,远远在石台的另一端,中气十足地呼唤她。
“是小……小丫头吗?”
救星到了。
她登时精神一振:“常哥?我在这啊常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