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纷杂细碎的日常缝隙里,她是否有想起过他?
卧室久无人居,琴房更是无人问津。这里被视为不详之地,姜品浓拆掉了琴房播放视频的屏幕,她不许佣人进去打扫,甚至连提都不让提起。
秋棠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姜品浓听到钢琴,琴房之类的字眼就要发疯。
推开厚重陈旧的大门,琴房还没来得及翻新装修,被硫酸泼过的钢琴只剩一个庞然骨架,化石般凝结虬立在正中央,硫酸淌到地面,木质地板被腐蚀掉一块,露出底下的混凝土,颜色深浅斑驳。
十七岁,那样小的年纪,关不住的灵魂已经完全豁出去。秋棠捏着棒球棍,砸烂钢琴,砸烂完美淑女模板,快意毁灭,大仇得报。她今天必须狠下心肠,否则再也没法对着明天使劲。
尽管秋涵笙极力邀请,秦易铮没有留下吃晚餐。
“抱歉,今晚的航班。”
秋涵笙便不再挽留,将他送到门口。
秦易铮风衣笔挺,黑色皮鞋踩在地上,从秋宅迈出马路,沿着秋棠以前出门的路线,时光重叠,想象他在和她一起走这条路。
他将步子放得很慢,把这段路拉到很长,每走一步,他们就在一起多一点,离未知的分岔口也近一点。
秦易铮走她走过的路,也想替她疼一疼,把他的痛觉连上她的,有血有肉长出整条神经,等他到了路口上车离开,那些增生的神经结节就分崩断裂,每个裂口都往外淌血。
怎么呢,秦易铮撞进时间回流,走进那场宴会,伸手去摸小秋棠的脸,怎么当初不能多了解了解她,再对她好一点呢。
秘书打来电话:“秦总,秋棠醒了。”
他喉结微颤,说:“好。”
最近山城丰收,秦易铮下了飞机,提着一筐新鲜水果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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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来已久,秋棠被同一个噩梦网住。
黑暗。落在身上的笞打。纷杂刺耳的声音怪笑。被人包罗围观的窒息感。
明知是梦却无法转醒,一遍又一遍。她能切肤感受到每一巴掌的清脆刺痛,看见周围每一张脸,漠然的戏谑的贪欲的,他们叫她的名字,叫她再弹一首,一首又一首。
她无法发声,如同被扼住咽喉的笼中雀,想要说话时声带被束紧,扑腾着翅膀要飞起时撞到冰冷的笼子,大片大片黑暗涌上眼前,她重重跌落在地。
“秋棠......秋棠,醒醒。”
秋棠猛地睁开眼睛,如同被一双大手托着,从黑暗中打捞出来。天花板的森白灯光直直照下,刺得眼睛又闭上,酸涩的胀痛从视神经牵拉到头皮,脑袋钝钝地疼。
意识尚未清醒,只隐约感受到床边坐着一个人,隐约觉得刚才那声音很熟悉。
“秋棠,是我。”
声音像挂在枝头蘸饱了阳光的清爽翠果,微风拂过,带起一阵薄荷的清香。不是许荏南又是谁。
“我知道。”秋棠闭着眼睛笑了笑,问他:“我睡了多久?”
“接近三天。”许荏南面露隐忧。
秋棠嘴角笑容微僵。三天,足够一切丑闻发酵,所有臭名加冠,一盆接一盆的脏水泼过来,而她深陷昏迷,毫无还击之力。
完蛋。虽然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但生活总是能给她更意想不到的惊喜。七十二小时,交由姜品浓那个女人兴风作浪,她能捅破天。
“早说了让你多休息,不听,真以为自己铁打的身体?不省心。”许荏南叹息着摇摇头,给她倒了一杯水,问她:“用不用叫餐?”
秋棠慢慢坐起来,捧着水杯摇头,把床头的手机抓过来,看了一眼又摁灭,捏在手里,她问:“这几天有什么新闻?”
许荏南想了想,“这......大的没有,小的一堆,你想听哪方面的?”
秋棠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表情平静,不似作假,不由满腹狐疑。
重新点亮手机,她在各个平台搜寻一圈,意外地没看到一则有关自己的新闻。
那天姜品浓的威胁说辞犹在耳边,却宛如穿堂而过的一场空风,来无影去无踪,一点水花也不曾留下。
许荏南在她额头轻轻地弹了一下,“想什么呢?回神了。”
秋棠条件反射抬手捂住额头,眼睛眨巴着。
“饿晕了吧,给你叫餐去,想吃什么,来瓶葡萄糖?”
秋棠慢吞吞点头:“好......”
点到一半抬头:“嗯?”葡萄糖什么鬼?
许荏南朗笑:“当然是逗你的,等着。”
秦易铮站在病房门口,隔着窗户看见秋棠的侧影,沐浴在明媚的光里,她正和许荏南聊天,脸上是惬意放松的微笑。
握着门把的手悄然松开,秦易铮转身,之前让他登记的护士轻声问他:“先生,您不进去看看吗?”
秦易铮又回头看了一会儿,很轻地笑了一下,他说:
“不进去了,她现在很开心。”
第47章
怎么会这样。
时隔近一个月, 那几条短信仍躺在收件箱里,白底黑字,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 闭上眼睛,每一个场景都真真切切。
姜品浓向她索要三千万时的威逼软哄, 撕破脸时的气急败坏, 挥舞报纸的沾沾自喜, 世间丑恶有很多种,秋棠在与她骨血相连的生母身上看尽猩红百态。八年过去, 姜品浓仍不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