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他慢慢融化表情,微笑:“不是,老乡而已。”
*
她说:“不是不是!”
声音急切,像警察逼着审讯的嫌犯,生怕和案件扯联系,而那案子就是我,又或者是我和她之间似有若无的那点暧.昧。
韩山长得很好,是时兴的韩系长相,又与易娴喜欢的L有几分神似,女人们都好这口,我不是不知道。
易娴在等我参与她的撇清。
指甲咬着掌心肉,嘴却努力翘起弧度:“不是,老乡而已。”
昨夜怕猥琐男骚扰易娴,我彻夜未眠,但凡男人有动静,我立刻睁眼。当时我想,易娴是我想保护的女人,我不会让她受伤。
可现在看来,她并不需要,她喜欢的是八方放电处处留情。
我不是很能弄懂女人的心思,易娴之于我就像团雾,明明能看见,却摸在手中半点实感也无,这让我感到疲惫。
易娴对韩山说:“学长你吃早饭了吗?我们这边有面包!”
她熟稔地借花献佛,塑料纸袋从我眼前掠过,我一冲动,握住了她的手腕。
易娴紧张兮兮地望着我,也不知紧张什么,手腕子的细肌腱浮浮沉沉,塑料袋焦躁地喀喇响。
我的手顺势滑到封口处,微笑:“我还没吃饱。”
说罢,我抽走了面包。
误会
我以人格担保,张旭辰绝对绝对绝对生气了。
火车到站,他下车,冷眼旁观韩山帮我搬箱子提箱子,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们身后。我后背穿反了刺猬皮,一根根扎得心里发毛,手心冷汗涔涔。
张旭辰不喜欢这种关系,以后估计没机会再一块儿坐车了。
我极其沮丧,闷头闷脑一言不发,韩山捋了把我的头发:“小学妹,垂头丧气地干嘛呢?”
还能干嘛?
我坐公交头,君坐公交尾,日日思君不见君,空表两次白。
我借着上车的人潮回头,张旭辰面无表情,坐得像定海神针,任凭你乘客纷杂他岿然不动,配上那张建模脸,活脱脱希腊雕塑成了精。
那日以后,张旭辰就不再主动敲我,虽然他本来也不爱主动敲我。
我涎皮赖脸去蹭学霸专座,就是想多偷瞄他几眼,等放了学,故作漫不经心地跟他去同一个食堂,盘算能有机会让我开个话题搭搭讪。
半个月下来,我硬把妙龄少女整成了猥琐跟踪狂。可惜革命尚未成功,就有个大胆的同志先行开战了。
左灵飞,班里最吃得开的女生,一米七几的瘦长个又会化妆,羊毛卷发羊毛长裙,一双高筒靴飒飒带风,次次出门都当出街,从不敷衍打扮。
左灵飞双眼装了雷达,殷勤扫视方位,精准投射自己,等我回过神,她已经将屁股降落到张旭辰对座。
两人隔得远,我听不清说什么,端盘子过走廊,极其故意地坐在张旭辰身后,背对两人。
左灵飞开门见山:“昨天给你发信息怎么不回呢?”
食堂嘈杂,亏得她嗓门够大,相比之下,张旭辰正常的声音堪比蚊呐,我费了好大劲才听清:“要我回什么?”
“我……”她说话卡壳,嗓门低了下去,“我昨天的信息啊……”
“所以呢?你想让我回什么?”
“当然是!……当然是你的答案。”
这氛围这语气,我是傻叉才会猜不出自己撞破了告白现场。
一开学我就听说班里关于张旭辰的话题飙高,全赖他人靠衣装以后,就像赌石人剥开石衣,露出的是冰种满绿翡翠,哪个女人看了不双腿发软两眼发光?
但我亲手养的白菜啊!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拱啊!
我从跟踪模式切换间谍模式,把手机偷偷举起,从黑屏窥探左灵飞的表情……算了,黑乎乎的压根就看不清。
我老老实实听墙根。
张旭辰沉默许久:“我这人不太会拒绝人……”
完了完了完了!
不会拒绝不就是不拒绝吗?!
──“所以我说话比较直,伤到你别怪。”
我心里一咯噔。
“我不喜欢你,所以你不用挖空心思找我聊了,我是不会回复的。”
听了这话,我赶紧按下躁动的自己,给心里那只奔腾的草泥马顺毛,结果毛还没顺完,左灵飞就一鞭子抽得它蹿天。
“是易娴吗?”
“……什么?”
“你是喜欢易娴吗?”
我挺脊背竖耳朵,就差贴着张旭辰的嘴听答案了。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左灵飞这出门声带没装好,一天天的尽卡壳,我开始烦躁抓桌她才说,“……因为你舍友说你上课经常盯她看。”
“放……!”我听见膝盖磕上桌底的声音,盘子碗筷被撞得叮铃咣啷,张旭辰半起身,意识到失态又坐下,“胡扯,我没有。”
我冲动回头,张旭辰后脑勺掰得板正,不知道他看的是左灵飞还是遥远的墙角。
他说:“我只是眼睛累了四处眺望,我不会喜欢你,更不可能喜欢她,别瞎八卦了。”
──“我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喜欢她。”
我感觉浑身发冷,从后脖子连通脊柱,再到四肢脚趾,每根头发丝都在颤抖,像有人拉头发拽进冰窖,冰窟窿不断冻结压缩,呼吸的空间也越缩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