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纨听后,倏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只觉得顾粲当真是疯了,这还没入夏呢,就要浸冷水。
但转念一想,他肯浸冷水,也是为了她。
林纨能觉出,顾粲适才并未尽兴。
若他真想报复她,大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而不是去顾及她的想法。
想来前世的她也不如现在这般放得开,每每见到顾粲,都总是战战兢兢的,别说靠近他,就连看他一眼,她都觉得要鼓起万分的勇气。
之前她看顾粲,像看神祇。
而如今,她仅是将他做为自己的丈夫看待。
自从没了那些女子情思,与他亲近抑或是主动的碰触他,便也不那么困难。
林纨想到这处,见顾粲已经阖上了双目,却并未扯被子来盖,便道:“你…你不盖被子吗。”
顾粲闭目,摇了摇头。
林纨抿了下唇,伸手轻轻地推了推他,声如蚊讷地开口:“你…你别着凉了,我把被子分给你点儿。”
顾粲没有言语,仍闭着双目,就如死人一样,雷打不动。
林纨无奈,只得将温软的被子盖在了顾粲的身上,见他没再推拒,这才自己钻入了其中,她靠着墙边,缩成了一团。
因他身上过冷,林纨还特意避开了稍许的距离,她还在心中暗自庆幸,好在这衾被够大,分开些距离也没碍着什么事。
因着过于疲累,林纨很快便呼吸沉沉,再度睡下。
次日拂晓。
顾粲到底是年轻,身体也一贯康健,就算浸了会儿冷水,次日醒来后,除却手脚有些冰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他见林纨还睡着,也不欲扰醒她。
上朝前,他还是想静静地看她一会儿,便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林纨长睫微垂,睡得仍是很沉。
可顾粲瞧着她泛红的小脸,却觉出了异样,他伸出了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虽说他的手有些冰寒,但这一摸,他还是觉得她的额头十分滚烫。
顾粲心中骤然一紧,纨纨竟是发热了。
他心中自责无比。
古有以冷熨妇,丈夫为了生病的妻子,不惜卧在冰上,用自己的身体给妻子降温。
而他浸了冷水后,却将身上的寒气过给了体弱的妻子,还害她得了病。
顾粲扬声命向屋外的下人:“来人,去请医师过来。”
外面守着的丫鬟们道了声是。
林纨隐约间听见了他焦急的语气,因着头痛,她不想睁眼,只喃喃道:“子烨,我没事的,只是有点发热,养一养多睡会儿就好了。”
她对她的病视若鸿毛,而他却对此如负重均。
因着林纨身子不好,顾粲特意派下人与府外不远处医馆的医师许以重金,与他提前打好了招呼,如若林纨身子有恙,医师很快便能赶往府内。
没想到医师在他成婚没几日后,便派上了用场。
顾粲眉宇微凝,眸中蕴着的情绪不明,林纨看不见他的神色,进屋间伺候的丫鬟们看得是一清二楚。
尤其是镇北世子府伺候的那些旧人们。
他们好不容易觉得,世子成婚后,眉目清朗了不少。
终于有了弱冠男子的青春模样,正常了许多。
不再似之前那般,周身都似散着阴森的寒气,眸中如染深晦,不戾而鸷,让人望而生畏。
每日在这府中,都如在地府般,处处充满着压抑之感,让人喘不上气来。
但如今,仅是世子妃病了,世子便又如之前那般,让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顾粲声音冷沉,仍看着林纨,却问向身后的丫鬟:“粥熬好了吗?”
这时日都快入夏了,丫鬟却觉得身子仿若进了冰窟,她有些哆嗦地回了句:“还…还没,奴婢这就派下人去催。”
顾粲声音未变,又言:“催一催,让厨子快一些。”
他的语气不重,那丫鬟却觉其言如嵌冰芒,慑人且迫人。
她应了声是后,几乎是用跑的,去了庖厨处催进度。
粥端来后,医师已经到了。
可此医师,却不是彼医师,来人竟是林纨的闺中密友——沈韫。
她今日休沐出宫,顾粲府外那家医馆的医师,与他父亲沈清河师出同门,她自幼便与其相熟。
因那医师经常能寻到一些难觅的草药,沈韫便常来那医馆高价买下,研究其药理。
正逢她知晓,自己的好友刚刚与镇北世子完婚,便想着得空来拜访。
可谁知,世子府竟是来了个下人,说他家主子病了,让医师赶快去瞧一瞧。
那下人虽未明指病的人到底是谁,但沈韫心中还是清楚,肯定是她那体弱多病的好友病了。
顾粲见一身黛蓝素衣,背着药箱的沈韫入内,也是有些讶然。
他认得沈韫的身份,林纨前世便与她交好,此女医术甚高,过不了半年,她就会成为承初宫的一品女医官。
只是前世此女的下场,也是如她二人一般,过于悲惨。
顾粲将床上的林纨扶了起来,让她倚靠在他的怀里,林纨没什么力气,只得任由顾粲环住了她的腰肢。
丫鬟将鱼粥递与了顾粲,顾粲接过后,对沈韫道:“请沈医女稍候片刻,待吾妻用些粥糜后,再请沈医女为她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