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浔松了口气,勉力冲唐窈笑笑,“唐窈,没事了。”
像是对唐窈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一场虚惊散去,怒意渐渐涌了上来。
“查!彼姝堂里里外外都给我查!怀辰你一会儿将屋内的物件、香料、摆设全部查一遍。”而后祁浔朝外扬声,“怀凌!怀凌你进来!”
“殿下。”怀凌听出了祁浔话语中的急躁和怒意,匆忙进来。
“你将彼姝堂内的丫鬟全部押往地牢审讯,还有日常吃食经手的人,全部押下审讯!”祁浔怒不可遏,究竟是谁,向围的像铜墙铁壁一般的彼姝堂伸进了手,要害唐窈。
“殿下,要用刑么?”怀凌踟蹰道。还从未见殿下处置波及过这么多人,可见必是怒极。可按理来说,安排进彼姝堂的人都是特意选的可靠之人,怎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用,不用能问出来什么?”祁浔有些烦躁,心中也知道这样会波及到许多无辜之人,可眼下拖不得了。
“祁浔。”一直垂眸不说话的唐窈出了声,她抬眼看向祁浔唤道。
“你先去。”祁浔摆手示意怀凌先去办事,而后看向唐窈,等着她后面的话。
“怀凌,你不必去了。”唐窈叫住了怀凌。
“祁浔,是我。”
“你不要牵连无辜。”
唐窈看着祁浔,一字一顿道。
她原本还心存侥幸,觉得怀辰或许诊不出来,即便诊出来了,也怀疑不到自己头上,可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旁人因自己的连累而受尽酷刑。
她良心难安。
祁浔先是蹙眉,而后舒展开来,并不肯信,“唐窈你是不是要包庇谁?魏衡?赵柔桑?”
祁浔根本不相信唐窈的话,她为何要给自己下毒?即便真是这样,她这屋子里不该有的东西都被他没收了,每日都有丫鬟监视着,她哪里来的毒药?
唐窈盍目,再睁眼时已下定了决心。
“真的是我,祁浔。”
“你还记得我抄佛经用的朱砂么?毒便是从那里来的。我借口要抄佛经,让丫鬟送进朱砂来,而后趁丫鬟不备收起了只银匙,夜里你还未来时,我时常会点灯在案头读书或抄经,趁丫鬟不注意时,将朱砂放在银匙中在烛火上加热,朱砂遇热则变为水银。这个方法是我从前在一本杂文中看到的,青楼里许多女子都用这个方法,食以微量水银,以之避孕。”
一旁的映碧赶忙低下头。怪不得夜里娘娘总是以挡光为由,把她们谴的远远的,她偶尔不放心看一眼,见到了也只以为唐窈在剪灯芯。原来竟是……这下只怕她也逃不过责罚了。
祁浔握着唐窈的那只手渐渐松了力道。
唐窈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刺,往他心口上扎。她那张红唇就那么一张一合,却胜过千般武器,疼得人四肢百骸都要裂开了。
祁浔看向怀辰,只希望唐窈在撒谎。
这个可恶的女人一定是在骗自己。一定是的。
怀辰感受到了祁浔威压而下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唐窈深吸一口气,不躲不避地看向祁浔,一句句清晰而有力:“祁浔,你收去了我的避子丸,可我不愿给你生孩子。我不愿意,祁浔,你听明白了么?我不愿意当你传宗接代的工具。我不愿当你锁在笼中的金丝雀,失去自由。我不愿意当你满足肉-欲的禁-脔,任你索取。我不愿意当你的战利品,时不时地摆出来,只为了炫耀侮辱!”
唐窈一口气说完,盍上了眼睛,匈膛还带了些起伏。即便是今日祁浔要杀了她,她也要说。有些话梗在喉咙里,压的日子久了,不吐不快。
她本已做好了迎接祁浔滔天怒火的准备,然而没有,祁浔没有发怒,连句斥骂也没有,也没有摔东西。
祁浔一句话都没有。
房里死寂得令人脊背生寒。所有的丫鬟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埋着头像没听到这一段放肆荒唐的话,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之后,祁浔笑了。笑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冷。像数九寒冬突然从房檐上掉进脖颈里的冰棱子,突兀且阴寒。
他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宠,他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他恨不得护她一世的安乐无忧。
他想同她过一辈子。
他多么盼望唐窈给他生个孩子。
然而这一切,在唐窈的眼里是那么的不堪入目。
他视她为掌中珍宝,可在她眼里却是被缚住的金丝雀。他同她云雨欢-爱,她却觉得他在纵情掠夺。他同她玩笑逗趣,她却觉得他是在炫耀侮辱。
祁浔撇过眼来,不再看唐窈。
“彼姝堂内,这些日子夜里值守的丫鬟,全部杖责二十。”
祁浔起了身,朝外走着,只留下这样一句话。没有厉声,没有愤怒,平宁而低沉,只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祁浔,是我的错,你何必牵连无辜,你要打要罚便冲我来。”
唐窈仰头冲祁浔的背影喊道。
祁浔没有理她,连步子都未顿,只一步一步地朝外走着,出了彼姝堂,再也没有看唐窈一眼。
祁浔走后,怀凌带着彼姝堂的几个丫鬟下去受罚。怀辰一脸愤愤地收拾着药箱,原本打定了主意不再同唐窈这个人说话,临走时却还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唐窈!你真没良心!殿下待你如何你一点都看不到么!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方才他以为你怀孕时高兴成了什么样子!就像个手舞足蹈的孩子,我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他高兴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