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等人士,是这蒲州城原本的大堰住民,他们世代住在蒲州城,早已和这座城融为一体,所思所想,早已固化。
第三等人士,是迁移到蒲州城的纯血胡人们,他们蜗居在东坊,如有突厥来骚扰,便要直面而上,日子在蒲州说不上差,但绝对说不上好。
第四等人士,便是如娜塔莎一般,父母一方是汉人,一方有异族血统的混血了,他们是蒲州城最低贱之人,甚至只有奴隶身份,连良民都不是。
便是在这座城池里,被打杀了,都无人理会。
苻令珠听闻,心头一哽,翻译出来时,几位婶子和嫂子也俱都沉默了。
以血统论,如此荒诞的分法,在蒲州轻而易举实现了。
“姊姊,没有关系的,不要头疼,等娜塔莎攒够了钱,就带着族人搬出蒲州,”娜塔莎晃着小腿,脸上布满憧憬,“姊姊是长安人,但长安我们是万万不敢去的,我们可以找一个小山村落脚,在那里养牛养羊。”
她们几位从长安等地过来的人互相对视一眼,眼里全是不忍。
走出蒲州?
没有路引,拿什么走?
在蒲州是奴隶的贱籍,走出去,一样还是。
没有戳破娜塔莎的幻想,苻令珠问她还要采购什么,趁着她们还在这城中,便同她一起全买了。
娜塔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打开窗户看向外面的天,嘴里急呼:“不赶趟了,阿娘该着急了。”
“别急,”苻令珠按住团团转的娜塔莎,“还有我们帮你。”
娜塔莎重重点头,而后拿出自己缝补了许多次的破旧荷包,将里面的铜板倒出来,交到苻令珠手上,告诉她,她要买一些香料。
苻令珠看着堆满自己手心里的铜板,将其全部塞进了自己的荷包。
香料在大堰十分昂贵,更何况是物价特别高的蒲州城。
温柔问道:“你可识得香料?想买它作甚?”
娜塔莎手舞足蹈给她解释,她要买来烤肉吃,今晚是族人们的大节日!
看她兴奋的小脸通红,似是完全忘却了自己之前遭遇的一切,苻令珠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说道:“那我帮你去买好不好?我识得香料,不会被骗的。”
“好,姊姊你真好。”
苻令珠转过身背对着她,脸上笑容便不在了,同婶子低声说了几句话,让她们看住娜塔莎,她去买了香料就回来。
等她出门,娜塔莎就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想出门溜达,被婶子拉住,两人语言不通,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
最后婶子和嫂子们齐齐败下阵来,只摇着头不让她出去。
娜塔莎其实会说些长安话,磕磕绊绊道:“姊姊,找她。”
婶子说:“你得叫她夫人。”
“姊姊。”
“夫人。”
“姊姊。”
婶子:“随你……”
苻令珠不知她们因对其的称呼,成功安抚住娜塔莎,她问了成衣铺掌柜的,直奔东坊集市,忽略大家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快速将香料买了回去,几乎花光身上的铜板。
回去的时候,她还暗想,自己得拿金条兑些铜板才是。
娜塔莎捧着小小一兜的香料欢呼雀跃,只有婶子将苻令珠拽到一侧,低声问道:“这么多香料,你可是将身上的钱财全花光了?”
苻令珠笑着道:“婶子无妨。”
婶子定定看了她半晌,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不再多说。
“姊姊,你们跟我回家啊?”之前娜塔莎有问过她们来蒲州城做什么,苻令珠回答的是看房子。
现今听娜塔莎热情邀请自己去她那里,不禁有些意动。
这房子,她肯定是不会在蒲州城买了,不如去娜塔莎那里看看。
同婶子们一说,几位嫂子年纪轻,不敢去他人的族地,就摇着头说自己要回去的了,苻令珠自然是应准的,一行人一起出城,就此分开,一部分回家告知家里人,一部分跟着娜塔莎回她的族地。
是的,娜塔莎她们不住在蒲州城,蒲州城不准她们这些混血住进去,到了晚间都要将她们赶出城。
她们就在蒲州城的外面,组建了村落,生活在那里,有需要就来蒲州城买换些东西。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她们都是不愿意出族地的,蒲州城的人们对她们十分不友好,甚至有的时候,出去的人们,回来的总要少一些,尤其像娜塔莎这般漂亮的人儿。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两个婶子甚至还学了几句库伦语,走了至少一个时辰的功夫,才看见升起炊烟的娜塔莎族地。
娜塔莎欢呼一声,奔了过去。
苻令珠缓缓回头,高耸的城墙已经再不复见。
此地离蒲州城有着不远的距离。
听到娜塔莎的声音,身前的族地热闹了起来,就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扔下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一般。
跟着娜塔莎出来的族人们,看着她们三个人的陌生身影,充满警惕。
娜塔莎不断解释着,若没有苻令珠她们,今儿自己恐怕就回不来了,更让她的族人们气愤。
苻令珠一个人一个人的看过去,稍稍挑了挑眉,这个村落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她以为会全是老弱病残,可她一眼望去,还有不少青壮年异族男子。
身为族长的娜塔莎之母,用标准的库伦语感谢苻令珠的出手相助,还问她那些香料多少钱,她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