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那砖地拍在红药身前,她四脚着地,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
嗅着微湿的青草气息,她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成了。
好好歹歹,她算是全了这出戏。
而她后半辈子的清福,经此一摔,便有指望了。
一阵喜悦涌上心头,红药几乎忘了方才的愤怒与颓丧,亦忘记了手掌与膝盖的刺痛,更未去管脚踝处钻心的疼,唯满心期待,好似那光灿灿的好日子,正朝她招手致意。
“红药!”直到她这一跤摔实了、摔死了,红柳方才“如梦初醒”,抬起头惊呼了一声。
不高不低、不轻不重的声量,添一分则太响,恐会惊醒香梦正酣的主子;减一分则太弱,刘喜莲怕还听不见。
这分寸拿捏的,委实精到。
红药呲牙咧嘴地挣扎着站起来,将没受伤的手背掸着裙子,心底冒出四个大字:
老身服气!
如今带着脑子再看,这满院子可不就她一个糊涂蛋?
可笑她前世此时,她还以为自个走背字来着,直到几年后,才隐约咂么出点味儿来,却也始终一知半解。
“你可要紧?”红柳满面惶急,疾行两步,忽然又停下,一脸愕然地看着门后的石阶。
那石阶原是由几块条石拼成的,此际,正中的那块条石已然塌陷,红药方才应该便是踏在这块石头上,方才一跤摔倒。
“这石头怎么坏了?”红柳似是极为惊讶,两手牢牢扶着门框,小心躲开坏掉的石块,方迈步走了进来。
红药转过头,冲她咧了咧嘴:“我也不知道。”
此刻的红药,终是觉出了疼,笑容古怪而狰狞,与她的处境倒也贴合,并不使人起疑。
“呀,你摔伤了呢。”红柳盯着红药的裙子说道,面上有着再真切不过的同情。
红药没说话,只低头向身上看了看。
手掌已然擦出了血印,裙子也蹭破了,露出里头破了皮的膝盖,脚踝处更是火辣辣地疼。
仿佛……比前世伤得还重。
红药微微蹙眉。
方才那一脚,她是狠着心才踏出去的,莫非用力太猛,演过头了?
“这又是怎么了?”还未待她想明,刘喜莲已被这阵响动惊动,挑帘而视,一见此情形,她当即便沉下了脸。
“你作死啊?路都不会走么?”她摔帘子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骂红药,脸色极为难看。
摔跤就摔跤,偏在她该班儿的时候摔,这不是给人找不自在么?最近张婕妤正恼着她呢,万一被吵醒了,她这个班头必要吃挂落。
红药此时正疼着,倒也不虞演得不像,只苦着脸回道:“回刘姑姑,我……我不小心踩到那个坏掉的石阶,就摔了个跟头。”
刘喜莲往门的方向看了看,见那石阶果然坏了,脸沉得能拧出水来。
又是摔跤、又是石阶坏,怎么这糟心事都叫她赶上了?莫非老天嫌那三月的月例罚得不够,还要再来个雪上加霜?
再者说,红药若是伤个十天半月的,以钱寿芳那个死脑筋,必会说什么“该谁的班儿,谁领罪”,到时候,红药的差事就会全都落在刘喜莲的身上。
这可怎么成?
她好容易才熬到如今这地步,若再回头做杂役的活计,那不就又活回去了吗?
第011章 好意
刘喜莲越想越是拱火,看向红药的眼神像要吃人,张口便骂:“你是死的吗?”
顿了顿,又咬牙切齿地道:“那石头坏了你就不会躲?红柳怎么就好好儿的,偏你就摔着了?你这眼睛是瞎的么?我看你就是成心跟我过不去!”
阴冷而低沉的喝骂,回荡在静寂的院子里,红柳垂首而立,红药也低着头不作声。
“你傻了?还杵着干嘛?”见红药站着不动,刘喜莲越发看她碍眼,上前重重一巴掌便拍在她背后。
这一掌她使足了力气,红药吃痛,两脚又不受力,跌跌撞撞直向前趔趄了好几步才站稳,脚踝伤处登时一阵锐痛,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那一刻,并无人发现,东厢耳房的窗纱背后,贴着一张脸。
正是红衣。
看着红药一身狼狈,被刘喜莲连骂带打,红衣的眸中,浮起了一丝错愕。
“怎么是她?我分明……”她咬住嘴唇,视线转向一旁的红柳,犹带了几分婴儿肥的脸上,满是怨毒。
好一会儿后,她的身形方向下一塌。
罢了,红药便红药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早便知晓,此计未必便能陷进红柳去,毕竟,她也只观察了几日,并不能保证头一个进院儿的,就一定是红柳。
现下果然出了岔子,好在,也没白费了她的心思。
只消让出那个名额来,管她是谁呢。
红衣弯起眼睛,动作轻悄地离开窗边,走回自己的床铺。
因只着了袜子,这一路半点声息未出,然她还是很小心,屏息听着红棉的呼吸。
红棉睡得很沉,气息均匀,外头这些许响动,显然对她毫无影响。
红衣终是放了心,坐在榻边,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着衣裙。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她的手一直在打颤,好几次都系错了衣带。
也无怪她如此激动,实是那个消息太重要、太美好,由不得她不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