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刘喜莲便捧着个托盘走了出来,盘中置着一碗茶。
王孝淳不愿拂她好意,接过喝了,不经意一转首,便瞧见了红药。
“哟,红药蹲地下这是干嘛呢?”他吸溜了一口茶,笑眯眯地问。
红药扎煞着两手站起来,讪讪地道:“回王公公,我拔草呢。”
王孝淳正想再问,刘喜莲已然抢先道:“这孩子,整天净知道瞎玩儿。”又回头吩咐红药:“快先回屋收拾干净了,再把那热水给烧上。”
红药乐得丢下这差事,应了一声,便回屋洗净了手,复去到廊角处,向那小风炉里添了块炭。
因金海桥离着西膳监甚远,故这一片的院子里,皆备有风炉,天冷时便拿来热饭菜,免得主子们吃冷食,平素烧水喝茶之类的,亦皆指着它。
红药这厢专心烧水,刘喜莲便花蝴蝶似地满院乱窜,不一时便去了正房,想是要在张婕妤面前好生表现。
而罗喜翠,一直不曾回来。
张婕妤先还恼着,眼见得天光渐暗,她便也慌了神,将钱寿芳唤进屋,问道:“老王可去外头找了?”
因屋子里并不曾点灯,幽暗之中,她的声音亦格外低沉。
钱寿芳也正为此焦心,面上却还维持着镇静,躬腰道:“回主子,才王公公带了几个小的四处找了,都说没见着人。王公公把她们遣回来报了信,如今他又往金海桥外头去了。”
张婕妤烟眉轻锁,望向窗外。
暮色将尽,墙头上悬了一片绚丽的金红色,空寂的庭院中,不见人迹,唯树影参差、随风摇曳,全不知尘世纷扰。
张婕妤莫名生出了一丝羡慕。
若她也是一棵木头,不用去想、去活、去挣命似地向上爬,可有多好?
她恍了恍神,心绪归至眼前,面上重又聚起阴霾。
在这宫里,一个人若是不见了,那么,这人便有极大可能就此真的“没”了。
张婕妤松开眉心,叹了一口气,缓声道:“罢了,等老王回来了,你叫他去尚宫局报备一声吧,也免得过后吃挂落。”
钱寿芳闻言,面上微微一黯,低声应了个是。
停了片刻,张婕妤又道:“再,宫正司那里也报一声,便说是我说的,但凡有事,由得她们先行处置,不必告诉我了。”
她这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平白一个宫人没了影子,自非小事,更不能瞒着不往上报。一则宫规有例,隐瞒不报者乃是大罪,重者可夺封号;二来,冷香阁也不比那些福地洞天,庙小菩萨弱的,委实没必要在这等事情上作伪。
吩咐完这些,张婕妤便挥退了钱寿芳。
而小半个时辰后,王孝淳满头大汗地返转,果然两手空空。
他连桥西那一带都找遍了,也没打听出半点消息,至于东西六宫并乾、坤、仁这几宫,平素都有宫正司、尚宫局的人把门,出入皆需腰牌,罗喜翠断走不到那里去,他便也不曾去问。
将寻人的经过备细说了一遍,末了他又问钱寿芳:“……如今这一片我都寻遍了,再迟些,宫里各处落匙,只怕出入更难,却不知主子有什么打算?”
钱寿芳心中暗叹,面上却无异色,只将张婕妤的话转述了一遍。
王孝淳听了连连点头,只说“该当的”,汗也不及擦,回身便要往门外走。
却不想,那厢陡然窜出个人影,正与他走个对脸儿,若非他收势快,两下里险些便要撞上。
王孝淳惊得“哟”了一声,退后两步方才站稳,凝神再去,却原来是红棉。
红棉也吓了一跳,忙陪笑道:“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一时没瞧见,王公公可撞着了不曾?”
王孝淳正自着忙,哪里耐烦应付她,将手挥了挥,拎着袍子便出去了。
第027章 暮色
红棉的一双眼睛恨不能粘上去。
罗喜翠不归之事,她听刘喜莲说了一嘴,这会儿心里痒痒的,极欲知道下文,也顾不得旁的,引颈便往外看,猛可里耳旁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回去。”
红棉后脖梗子登时一凉,转眸处,却见钱寿芳正立在门边看她,无情无绪的一张脸,眼睛却冷得像冰。
她身子缩了缩,再不敢多看,慌里慌张应了个是,便悄没声地回到了耳房。
只是,甫一跨进屋门,她便陡然像是活了过来,一个箭步便跨到了东窗跟前,敏捷地伸手一抄,便将个小杌子抄过来,搁在窗下坐了,复又自袖中摸出一包瓜子来,一面往窗外偷瞧,一面“咔咔”嗑起了瓜子。
红药看得几乎呆住。
这一整套动作熟极而流,中间没有半点停顿,她还没反应过来呢,红棉那瓜子壳都吐出来几片了。
这一位爱瞧热闹的劲头,比自己当年也是不遑多让。
“你听说了么?罗姑姑人不见了。”红棉忽地道,两个眼睛紧紧盯着窗外,脸上又是好奇、又是兴奋。
红药“哦”了一声,却并不曾接话。
委实是怕多说多错,索性不说也罢。
再者说,她也隐约记得此事。
前世这场风波闹得颇大,罗喜翠一个大活人,突然间地就没了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尚宫局还派人手到处找来着,却也遍寻未果。
再之后的事,因红药不在冷香阁,便不知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