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再不敢拿这死猫吓唬人了,险些弄出事儿来。
不过,也不能说全是坏事,至少方才他和红药……咳咳,那个了不是。
清嗽了一声,他侧首望向红药,衣袂在花影里翻卷,乌鬓有若墨染。
红药揉着胳膊睇他一眼,眼底有了笑意。
徐玠抱着猫的模样,倒是怪好看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隔远些再瞧。
确实好看。
于是,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
徐玠不说话,只凝目望她。
这一顾、一笑,那纷繁花树之下,便有了几分春风温软的意味。
徐玠转过头,向荷露等人扫了一眼。
红药立知其意,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湖畔,笑着吩咐她们:“你们几个去那里,将带来的垫子铺上了,再把吃食都摆上,今儿我不划船了,就坐湖边赏花玩儿。”
四个大丫鬟皆是一副玲珑肚肠,知晓他们这是有私话要讲,因这一带颇为开阔,从湖畔那里也能瞧见此处,众人便也没说什么,领命自去了。
徐玠亦命元贞二人站远了些。
待周遭再无旁人,红药当先便问:“府里是不是出事了?今儿一早我那两个丫鬟鬼鬼祟祟背着我说了半天话,母亲也破例没来,还不叫我去明萱堂请安,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说这话时,她的眉间有着难掩的忧色。
徐玠原就未想瞒着她,遂简短地将昨日之事说了一遍。
红药听得眉头直跳,微愠道:“这章大姑娘是不是疯了?话也是能乱说的?再者说,就算她听来的消息是真,她以为闹就能闹得好了不成?简直不可理喻。”
这话直说得徐玠心里针扎般地疼。
什么叫“就算是真的”?
好你个没良心的,莫非还真想着要和萧老四有点儿什么不成?
你们可是兄妹啊!
扎心了。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不安,徐玠目注红药,鼓足勇气:
“红药,我很快便要让人提亲了。”
红药一愕。
提亲?
这样快?
然而,再一转念,却又释然。
东平郡王妃从去年就开始张罗着这事,大半年过去,也确然该成了。
纵使心中早有防备,红药还是觉着,这话扎心。
欲待说些什么,那心口里却一剜一剜地难受着,竟是开不得口,连带着两条腿都有些发飘。
她一屁股蹲在了地上,无处安放的手,下意识地开始拣拾起了地上的落花。
这个动作,让她那满脑子的嘈杂思绪,渐渐清明,亦令她自那一堆浆糊里头,拣出了几句能说的。
“哦,那不挺好的,呵呵呵,恭喜你啊。”红药数着花瓣儿,口中所言、手上所为,如同分割开来了一般。
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做什么要捡落花。
捡钱都比这个好啊。
只可恨眼前无钱,唯有满地残损的花瓣儿。
这个春天,多么地让人伤感哟。
她打从心眼儿里叹了一声。
“不是,红药,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要去向定国公提亲了。”清朗的语声,像一柄带着冰的剑,戳上红药的心尖尖。
她不由自主捂住了心口。
疼,真疼,疼死老身……咦,好像不对!
她霍然抬头。
抱猫的少年,立在杏花树下,微有些苍白的脸上,一双凤眸如星子般璀璨。
“红药,我想娶你……不,是我‘要’娶你为妻,你……”徐玠噎了一下。
急剧流逝的勇气,令他嘴唇干涩,他甚至不敢再去看眼前的少女,偏过头,用最后的力气,吐出了最重要的那四个字:
“你可愿意?”
红药呆呆地看着他,手指不自觉一松。
落花片片,被浩荡的东风卷去半空,杏子林中,一片烂漫春光。
第301章 柳篮
景仁宫的庭院里,植了一株高大的枫树。
据说是高祖皇帝亲手种下的,至今已逾百年,却依旧挺立如昔。
荀贵妃很喜欢这树。
春夏翠绿、秋来涂朱,到了冬天,便只剩满树寒枝。
多么简单明了,四时风物尽揽于一身,比那些开开落落的花草可简致得多了,且还省心,不必怕被人以花草算计。
这绝非荀贵妃杞人忧天,实是宫中手段层出不穷,先帝时期,便曾有精通草药的嫔妃以有毒的果木谋害她人之事。
所以,景仁宫里,只得这一株枫树,除它之外,寸草不生。
“咿呀呀——”配殿里传出一道幼嫩的童音,细微地,如廊檐下脆弱飘舞的游丝。
然而,有风拂了过来,珠帘轻击,发出的清脆“噼啪”声,那细微的声音立时便被掩去。
“来人。”正于东窗边独坐的荀贵妃唤了一声,戴着宝石甲套的手不耐烦地点着漆案,黛眉拢得极紧。
一名上了年纪、头发灰白的宫人走进来,佝偻的腰向下弯了弯:“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叫她们把配殿的门给本宫关严实了,太闹腾了。”荀贵妃举手轻捏着额角,语声疲倦:
“再这么没日没夜地哭闹下去,本宫只怕就先要病了,让她们好生把小公主安顿好,别给本宫添乱。”
“是,贵妃娘娘。”老宫应了一声,安静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