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遵命。”九影叉手行了一礼。
黄朴似是心情甚好,转首笑看着他:“你方才说宫里有消息来,是何消息?”
“荀氏复宠了。”九影的回答只有这一句。
此处之荀氏,自是指荀贵妃。
荀贵妃死了个女儿,却也籍此重得天子宠爱,此事并非秘密,而九影要说的,显然亦不是这种表面上的东西。
此语之意,尽在言外。
黄朴显然是懂的。
他点了点头,微微一叹:“祸耶?福耶?置之死地而后生,倒也有几分孤勇。”
语罢,抬手一拂衣袖,并不是太在意的样子:“不过聊胜于无罢,咱们也不能指望着几个妇人能成事。”
停了停,忽尔又笑了起来:“然则,这也委实说不准。闲棋弃子,有时亦可定胜负,你说是不是?”
他看着九影,似在等他回答。
九影如标枪般地挺立着,一言不发。
黄朴似是有些失望,摇头苦笑道:“罢了,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语毕,伸臂向前,启唇吐出了一个字:“信。”
九影立时自袖中取出一支翠绿的竹筒,双手递了过去。
黄朴信手接了,挑开筒口封蜡,从中取出一张卷成卷的字条,展平细读了片刻,旋即勾起了唇:“甚好。兵械齐备,趁此时,东风乍起、乱相丛生,倒是能晃过那些眼睛。”
他“嗤”地笑了一声,将竹筒掷还给九影,随后拾级而上。
廊角置着一只小小的红泥炉,炉上铁壶里的水早烧开了,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黄朴将字条凑去炉火边点着了,闲闲语道:“许承禄、潘体乾这两条狗,接下来可得忙上好一阵子了。还有那位徐五爷,怕是还得哭。”
盯着手中燃烧的字条,他幽深的眼睛里,亦似燃起了灼灼烈焰:“肃论学派。我倒要瞧瞧,接下来它还怎么肃、如何论?”
“哗啷”,一阵风陡然袭来,吹得那火舌明明灭灭,似是下一瞬便将舔上他的手指。
他淡然一笑,五指松开,字条连着火苗,飘飘荡荡落在了地上,须臾便已燃尽,只余下几片黑灰,风一吹,再无踪迹。
“告诉那两家,多备些银钱,近些日子要用到之处甚多,莫要因小失大。”黄朴直勾勾看着地面,语声幽寂。
第317章 新妇
九影闻言,利落地应了个是,稍稍停顿了片刻,复又沉声说道:“主子,青云巷那里最近有些不太平,那孩子好像又被换回来了。”
“不出我所料。”黄朴的唇角勾着,面上却无一丝笑意:“到底是一国储君么,大家都很小心,他们是这样,咱们亦如是。”
言至此,转望九影,神情端肃而郑重:“你们要记着,储君乃一国之根本,有他在,纵使国丧当前、国难临头,大齐也不会乱、更不会亡。而徐齐之正统,亦不会断。这一点,望诸君切勿忘怀。”
“属下谨记。”九影叉手说道。
黄朴微微颔首,身上的气息放松了下来,缓步踏下台矶,素白衣袍在风里翻卷着,一如他闲散的语气:
“今儿国公府办喜事,章家是什么反应?我有些日子没问这事儿了,那章大姑娘果然病死了?”
“回主子,章大姑娘还活着,如今便在章家饶州祖宅的庄子上住着,听说人已经半疯了,怀恩侯应该不会再认这个女儿。此外属下还查到,贺氏身死之前,身边只有章大姑娘一人。”点到即止地说至此处,九影语声即停。
黄朴自是了然于胸,遂拢袖长叹:“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这深切的感喟,辅以他悲悯的神情,令整间院子都为之一肃。
九影没说话。
他安静地站了一会,似是在等着那氛围淡去,半晌后,方又低声道:“属下还收到一个消息,怀恩侯又要续弦了,怀恩侯老夫人相中了一户柳姓人家的女儿。”
黄朴“呵呵”笑了起来,语中难得地有了一丝揶揄:“侯爷真是艳福不浅哪,一房又一房地,倒是喜事不断。”
歇一拍,他略微俯身,伸指向琴弦上拨了拨。
“仙翁——仙翁——”缭绕而清远的琴声,如空谷回音,在清贫的小院里缓缓回荡。
“柳家是怎样的人家?”和着将歇而未歇的琴声,黄朴随口问了一句。
九影语声平板地道:“回主子,属下查知,那柳家家主乃太仆寺主簿。”
“哦,原来是柳铸啊。”黄朴对京城官员似是极熟,立时一口道出其姓名,旋即又蹙眉:“我记得他家祖上也出过两位翰林,堪谓诗礼传家。且他的女儿年岁尚轻,何以竟说了这样一门亲事?”
语至收梢,面上已有了几分不赞同,摇头而叹:“攀附权贵非为不可,然,我辈乃读书人,也总该有一点读书的人操守,才算不枉了那圣贤教诲。”
“主子,柳家的情形有些不同。”九影笔直地站着,语声毫无起伏:
“据属下所知,那位柳姑娘好像曾经走失过几日,周遭的邻居都在背地里议论她被拐子拐了,只柳家并不承认,一口咬定她是去外祖家小住。但属下打探来的消息却是,柳太太的娘家远在岳州。”
岳州乃胡广行省所辖,离着京城相当不近,就算骑上快马,也不可能于几日之间往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