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点了点头,心说邓家姑娘也真可怜,住在这么个煞气冲天的地方,也不知晚上做不做噩梦。
可是,当院门轻启,现出邓芸那双水波盈润的秀目、桃花粉醉的双颊之时,红药便又觉着,自个儿想太多了。
人家分明好得很!
说不得晚上都忙得没时间做梦!
虽说前世的红药小姑独处了一辈子,这一世亦是个雏儿,可没吃过猪肉,不代表她没见过猪跑啊。
六宫中新承恩泽的嫔妃、石榴街洞房花烛的小媳妇,她见过不知凡己。而瞧邓芸这气色,红药这位四嫂的日子,那可是滋润得紧哪。
萧家可能很快就又要添丁了。
却不知,这一回添的是小子还是丫头?
“二妹妹来了,快进屋坐。”邓芸著着一身水红衣裙,发挽仙髻、鬓横金钗,笑盈盈地向红药招了招手。
红药亦自按下杂念,笑着上前道:“我来瞧瞧四嫂,顺道把新茶给送过来。”说着便举了举手中的小瓷罐儿。
平白造访总是突兀,她便为此行寻了个由头。
这新茶乃是各房皆有的,原本该由管事妈妈送来,红药自告奋勇接下这差事,也算是其来有因了。
邓芸谢了她一声,将她让进了屋中。
与院落中那种军营气不同的是,屋子里倒是收拾得颇为精雅,一几一案俱洁净,铺陈亦得体,临窗落地大花斛里还插着整枝的桃花,那花儿开得正好,灿若明霞一般,既添了喜气,又不让人觉得俗。
再看侍立的几个丫鬟,亦是一水儿地容貌端秀、行止沉稳,一望便知,这是大户人家调理出来的,外可理事、内能固宠,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要得体。
扫眼瞧过,红药便敛了眸,随邓芸去西次间落了座,先奉上那罐新茶,又叙了几句见面情儿,因见凭几上搁着好些布料,红药挑起话头,与邓芸说起针线上的事情来。
邓芸一开始还有些羞赧,渐渐地便也放开了,与红药相谈甚欢,又拿出亲手做的小点心,请红药品尝。
两下里正说得热闹,帘外倏然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太太,刀来了。”
红药听得一愣。
刀?什么刀?
难不成邓芸居然会武,这是叫小丫鬟抬刀来了?
可她抬刀干嘛啊?
“二妹妹,嗯,这个刀么,实则是人的名儿。”似是料知红药所思,邓芸此时便轻声解释了起来:“他是你四哥的一个小厮,专管跟出门的,平素不往里头来,二妹妹想是没见过。”
红药点了点头,神情却变得十分古怪。
邓芸将帕子按了按唇角,又道:“你四哥那性子就不喜欢麻烦,这些外院走动的小厮,他就一笼统都给起了刀、枪、剑、戟这样的单字名儿。”
言至此处,她似是有些憋不住要笑,嘴角弯了一下,又忙拉直了,柔声续道:“你四哥说了,平素在外,唤一声‘刀来’、‘剑来’、‘枪来’什么的,威风。”
“噗哧”,红药忍不住笑出了声。
娘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萧戟这人瞧着挺正经,谁想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这一乐,邓芸再也撑不住,也自笑了起来。
一时间,姑嫂两个你瞧我、我瞧你,“咯咯咯”笑个没完。
好一会儿后,红药方止住笑,说道:“这名字也真真少见。”
邓芸微红着脸点了点头:“是啊,回门的时候,我娘也说这名字古怪来着。”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面上红晕愈胜,拿帕子在脸旁扇了几下。
红药便道:“四嫂还是快出去问一声儿吧,那小厮想是有事儿要禀报呢。”
她这是怕邓芸不好意思丢下自己这个客人,遂主动提了出来。
邓芸闻言,脸更红了,坐了一会儿,方细声道:“那……我就去外头问一问吧,二妹妹还请少待。”
“四嫂但去便是。”红药玩笑地向她挥了挥手。
按理说,此时她很该辞出去,只是,这坐下还没一会儿呢,若是匆匆地走了,却也显得失礼。
邓芸很快便去了明间儿,不一时,那外头便响起了说话声,红药纵使不想听,却也听了个正着。
先是那叫刀的小厮见了礼,邓芸轻柔的语声便自响起,问道:“是爷叫你来的么?”
那小厮便回:“爷叫奴才来跟太太说一声儿,那带去的点心半道儿就分去了好些,怕是不够,请太太再装一些,交给奴才带去。”
邓芸轻轻“哎呀”了一声,语中便有了惶急:“那可怎么着呢,我今儿没来得及做,就只剩下最后一匣子了,也不知够不够。”
“尽够了,尽够了。”邓芸语声方落,那小厮便立时开了口,语气极为讨好:“爷说了,有多少便拿多少,还让奴才告诉太太别累着,好生在家歇一歇。”
嘎崩脆的语声,坐在西次间的红药听得一清二楚。
邓芸那厢便没了声息。
红药不由弯起了唇。
此时的邓芸,想必脸又红了罢。
数息后,邓芸方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想是吩咐人去取点心,那小厮拿了便“蹬蹬蹬”地走了。
邓芸回至屋中时,红药果然瞧见,她颊边仍余着未曾褪尽的潮红。
红药倒也没去笑话她。
新媳妇出来乍到,处处都正为难着,红药只觉得这小丫头怪招人疼地,进而又想,等往后与徐玠生了儿子,也要讨一个这样的儿媳妇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