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盲男人没有反驳这莫须有的“父亲”身份,反而低声下气地道歉,又是赔钱又是治伤,不管骂他的话多难听,也只是默默唾面自干,绝不还嘴。
其中唯有一次,有人骂得狠了,说他养的孩子是杀人犯,与其以后祸害人间,不如尽早打杀了事。
男人一贯谦和的表情突然变得冷硬起来,仿佛这句话踩到了他的原则底线。
声讨一直持续到傍晚,这群人才踩着如血的晚霞,骂骂咧咧地走远。
男人擦着汗,筋疲力尽,转头“看”向枕着双臂躺在屋顶的白衣少年。
他自始至终没有反应,骂得再难听也没有反应,无可救药似的。
“你下来。”
上面没反应。
男人叹口气,肃着脸:“为什么这样做?”
“还用想吗?”上面传来懒洋洋的声音:“你忘了前几天谁弄坏了你的琴,又是谁骂你瞎子?”
男人突然沉下脸:“就为了这两件小事,你把那两个凡人孩子锁在茅屋里,装神弄鬼,告诉他们只能活着出来一个,让他们自相残杀?”
少年撑起身体半坐起来:“我是在为你出气。”
“你为我出气,”男人气笑:“难不成我还得谢谢你?”
“恩情也可以换钱,”少年恬不知耻地“嗯”一声:“我欠的债该还清了。”
“与其说是卖我恩情,不如说,你是想给我惹是生非,逼得我受不了放你走?”
少年又躺下来,笑意嘲讽。
多管闲事,好为人师,那就让这人尝尝苦头好了。
“你下来。”男人语气平静:“我不打你。”
他不理不睬,继续讥讽地翘着嘴角。
笑到一半,一声琴音乍起,手心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痛得他直接从屋顶上滚了下来,摔得灰头土脸。
男人一直背在身后、藏在天青色琴囊中的琴,不知何时悬停在身前,“我昔年做过书院的教书先生,遇到不听话的学生,从来都是直接开打。”
“只要你心怀不轨地踏入书院一步,哪怕我身死道消,你还是会像今天这样,被我打得满手血痕。”
琴声抽出的伤痕,和先前的遭受相比,不过是春风细雨。
满脸灰土的少年,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却怔在了原地。
—
月光如水洗窗槛。
薛琼楼仰面坐在椅子里,一手背在身后,手心被抽出密密麻麻的血痕,并且还在增加,每多出一道,手臂便微不可觉地颤抖一下。
琴声仿佛先生的戒尺,抽打不听话的学生。
打吧,再怎么打,他也不会俯首听话。
他伸出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轻轻抖了抖手腕,将案上一盏凉透的茶驭进手中。
痛楚钻心,茶水泼到衣襟上,沿着雪白的衣袍滚落,他神色如常。
没有通天的本事,但有剔骨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来搞事情了
回忆对应38章
感谢在2020-06-10 21:14:56~2020-06-11 20:3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林长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ihi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choaaa 13瓶;墨芙 10瓶;折柳盼君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鹿门书院·符令之争(三)
天上白玉京, 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琅环秘境的入口——溯世绘卷中,有一片茫茫云海, 云海上矗立着无数座雕栏玉砌的玲珑楼阁, 便是一片天上白玉京。
云海正下方是蔚蓝大海,波澜壮阔,气蒸大泽,若是离得近,还能听到海风与海浪声,隐约夹杂着龙吟鲸语。
整幅画卷以如此宏大的海天一色为背景, 辅以山川江流、洞天福地、仙门云峰, 三千里江河被容纳在长达数十里、高约数层楼的画卷中, 却能看清河水中每一条嬉戏莲叶的鱼、草叶上每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人站在画卷前, 如蝼蚁般渺小。
而现在,画卷前聚集了数以上千人。
左侧清一色月白襦衫的是鹿门书院弟子, 右侧五花八门的则是从五洲四海奔赴于此的各家宗门弟子、山泽野修。
近日在蒹葭渡逞凶的恶徒于昨晚抓获,众人一扫惶惶不安之色,斗志昂扬。
雪白的纸雀衔着签桶盘旋一圈,半空坠下两根笼罩着莹莹绿光的灵签。
一根灵签落进那片月白色海洋中,立时响起一片嗡嗡讨论声。
“第一个就轮到我们这边?”
“是谁是谁?”
宋嘉树捏着手里的木签,笑着站起身:“是我。”
另一根灵签, 则坠入另一侧的人海中。
宋嘉树是山主最得意的弟子,也是符令之争的东道主, 众人这会都屏息凝神,目光紧紧盯着灵签坠落的方向,生怕落进自己手里。
夏轩抱紧脑袋, 鸵鸟似的将自己埋进人群,喋喋不休地祈祷:“不是我不是我……”
绫烟烟盯着那枚绿色的灵签,面色淡定自若,但有些发白的指节暴露了她的紧张。
姜别寒目光明亮如镜,反倒是踌躇满志。
这枚灵签离白梨越来越近。
白梨仰起脑袋,整张脸都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