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半个月之后你再落到我手里……事情,就不一样了。”
明明是威胁的一番话,她依旧说得优雅自若。
乐谣轻蹙起眉头。
她哪里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只是,留在这个负债累累的家中,她便是真真切切为自己而活,是进是退,全凭她的心意与抉择。
倘若跟着张婆走了,看似处境会好上许多,但是她从此后,却就是受制于人的命运。
自由与温饱,哪个更加重要呢?
乐谣不是什么深刻的哲学家,但她之前几十年为人处世的经验,却令她自有自己的一番立身原则。
于是,她抬起头:“早在一开始,我就明明白白地想好了。”
张虎闻言,又愠怒起来,想要动手却被张婆拦下。
她摸了摸耳后的玉兰,淡淡留下一句:“既如此,我们便半个月后见吧。”
说完,她带着人回到马车中。张虎心中有火气,但不敢发作,只粗声吩咐手下调转队伍,准备离开。
牛车上的孩子大多神情麻木,有一两个好奇地朝乐谣投来眼神,被乐谣无视。
不一会儿,张婆的队伍消失在村口,乐谣也转头看向满身狼狈的吕音。
“天色不早了……”她提醒道。
吕音神色复杂,憋了片刻挤出来一句:“乐谣,你长本事了!”
“你知道便好。”乐谣往旁边让了让。
全称躲在里屋门口偷看的乐阳便顺势被暴露在吕音视线中。
“带上你儿子,快些离开吧。”乐谣道。
她话音未落,乐阳直接藏回屋子里去了。
吕音今日的计划,确实是送走乐谣,再将乐阳接走。
但此时,她冷笑一声:“谁说我要带走那个拖油瓶了?你今天没有被带走,那你们乐家的孩子,你就自己养着吧!”
说完,她宛若扳回一局,神态惬意地大步离开。
乐谣吐出胸中一口浊气,下意识伸手往腰间一摸,没能如愿拿到自己的万宝路女士香烟。
口中的苦意阵阵翻涌,她陡然蹲下身,摘了门边两片说不出名字的草叶,囫囵塞进口中,咔嚓咔嚓咀嚼起来。
第3章
青草味道一言难尽,但盖过了口中苦楚。
乐谣回到院中,捡起地上的草绳,继续制作起之前未完成的扫帚。
扫帚刚刚捆好,还未来得及试验一下,门外又响起新的动静。
这一次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他左手护在胸前,捧着一怀的鸡蛋,同时左手的食指上,勾着三帖药包。
尽管腿脚健康,但空荡荡的右臂还是使得他走起路来有些不正常的晃动。
乐谣在记忆中翻找了片刻,主动来到门前,喊了一声:“全叔。”
乐全是与原身兄长一批参军的人,比乐谣的兄长幸运,他至少活着回来了。
在这种医疗条件极端恶劣的时代,负重伤还能活下来的人,拥有远超常人的运气,与毅力。
乐全来到乐谣面前:“我今天去城里,顺便把乐阳的药取回来了。”
为了护住怀里的鸡蛋,他整条左臂不敢动弹,只能用眼神示意乐谣接过自己手中的药包。
乐谣的目光落在那三个药包上,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
这些药剂,就是乐家会没落至此的主要原因。
乐谣忍不住想,如果患病的人是原身,或者屋中那个男孩换个性别,可能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活了两辈子,她居然都面临要为家中男丁卖命的处境。
乐全见她发愣,疑惑地唤了一句:“乐谣?”
“这药能退掉吗?”乐谣冷不丁冒出一句。
乐全十分诧异:“退?”
他蹙起眉头:“乐阳那孩子……痊愈了吗?”
“吃了这许久的药,都不见起色。”乐谣终于回过神来。
她小心接过那三个药包,半是搪塞半是猜测道:“我怕是药方出了问题。”
乐全目光幽深,越过乐谣在她身后破旧的院子里扫过两眼。
他叹了口气,回答道:“退应该是可以退的,不过需要你自己跑一趟。”
“嗯。”乐谣顺势道:“全叔什么时候再进城?可不可以捎上我一起?”
在她获得的记忆中,乐阳的药是需要预定的。
原身早在两个月之前支付了一贯钱给药铺,至今还有十帖药尚未取得。将这些都退了,能找回来不少钱。即使对于她还上张氏钱行的欠款没有太大的帮助,至少可以解决如今灶房米面见底的窘境。
乐全正想回答,怀中堆得满满的鸡蛋突然掉下来一颗。
他没有右臂,根本无法阻止。
眼看着鸡蛋就要摔个粉碎前,乐谣眼疾手快接住了。
“全叔,你等我一下。”乐谣一手拎着药包,一手拿着那颗鸡蛋,直接转身往屋子里走。
“乐谣?”乐全有些担忧地喊了一句,却没有唤回她。
乐谣径直回到屋内,将药包放到干净的木榻上之后,转身往灶房取了几根干稻草。
这期间,缩在屋中的乐阳被她进屋的响动惊得打抖。他整个人藏在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被子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观察着她。
乐谣没有理会他,很快又回到乐全面前。
“全叔,我帮你包一下鸡蛋。”她开口,同时示意乐全稍微蹲下来一点,方便她取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