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说知道了,江憺亦笑了笑,他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递给她:
“殿下出宫,除了这个,其他东西一律不带。我觉得公主可能会想看一看的。”
闽钰儿接过来,“是一副画么?”
“公主看看就知道了。”
闽钰儿依他的,展开画轴:是一副夏日栀子图。画的末端,是一个已然睡着的小姑娘,鲜红的指甲扣在乌木卓上,旁边是青白带露的栀子花,花和人都俏生生的。
闽钰儿瞧着画中人和自己一样的眉眼姿容,不由得愣了愣。
这该是,一年多前的闽钰儿了。那时候她还小的厉害,软软趴在桌上,想一只睡着的猫。
这画她见过,也是很久之前的东西了,没想到齐叔晏还存留着。
江憺见她神色,缓声道:“殿下那样的性子,极少会挂念什么,他见惯了生离死别,分离相异,在这件事上却总是看不透彻。”
他轻声说着,摇了摇头,似是无奈,“生在帝王家,殿下有太多的言不由己。有时候,我倒希望他能看不透彻。不透彻,便有了挂怀的理由。”
闽钰儿知道他在说什么,却也没接话,手抚上那画轴,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叔晏调养这三日,他是歇着了,对面的张臣可是没歇着,没了公冶衡暗地里的支持,这人依旧叫嚣的欢。
似是看到齐国这边久无反应,胆子渐大了起来。
齐叔晏之前对江憺和孟辞嘱咐,“不到紧要关头,不能贸然出兵。”
对面都是闾丘的遗军,核心追随人物是闾丘越,擒贼先擒王,现在他们杀的闾丘人越多,越能激起闾丘人的怒火,负隅顽抗也就越发强烈。
齐叔晏一向冷静居上,除非是有一击致命的打算。他调理身子,与外界没了联系,这些事情自然也就传不到他耳边去,只是苦了孟辞和江憺,二人天天要忍着张臣的挑衅。
闽钰儿一个人睡,后半夜里总是会无端醒来。阴雨连绵,对面的人到了夜里也不消停,喊打喊杀,不时火光刺眼,她被闹醒了,一个人缩在床脚,又觉心闷,又觉惶然。
她做了噩梦,不,也算不上噩梦。闾丘璟虽是死了,在梦里却还是他往常的不羁样子,他侧卧在塌上,挑眉看着闽钰儿,微微一笑:“钰儿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闽钰儿当然记得,“可是你那个好妹妹,太不安分了。”li#li#si#du#jia#zheng#li#
“她一向不喜欢你,你也无需在意。无论用什么法子,要她好好活下去才是顶重要的。”
“我知道。”在梦里都不放过她,闽钰儿有些气闷,“她这次和你一样,惹到齐叔晏了。”
“你们兄妹俩,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闾丘璟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她,看的小姑娘心底发毛,闾丘璟仍是笑着,“钰儿你运势很好,非常好,闾丘越,就靠你了。”
她心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闾丘越赶着去齐叔晏手底下送死,她能怎么办,刚想说话,塌上的闾丘璟已然不见了,她环顾四周,只能听见男人的声音,却总是看不见人影。
她听见男人说:“钰儿。”
“钰儿,你勿要忘了。”
一如那次闾丘王宫被破,男人侧卧在榻上,招手让她过来。
那是两人这辈子最后说过的话。
闽钰儿一梦醒来,背上已经汗湿了。她坐在床头,这个时候,距离齐叔晏闭关已经快三天了。
大概明日,齐叔晏就能出来。
营帐外面突然响起了号角声,闽钰儿识得这声音,是有敌军入袭的警告声。都这个点了,莫非张臣打算偷袭?
她披上衣服出去,外间人来人往,大都扛着武器,火把,她小小的身影几乎要淹在人群里,钻进人群,不一会儿就被带到了不知何处。
她被推搡着,眼看要挤上城楼了,四下又看不清路,正焦急至极,一双手捏着她,几乎是将她抱了出来:“公主怎么在这里?”
抬头一看,是江憺,她欲哭无泪,“我是想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不知道怎么就被挤到这里来了。”
男人道:“张臣欲夜里偷袭,带了十万大军攻城门,现在外面正在酣战。”
江憺把她放下来,他穿着黑色的盔甲,看向高处的城楼,“孟辞在上面指挥军队。”
闽钰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城楼外,几乎是亮了半边天,她忽然说:“我能上去看看吗?”
“自然可以,不过不能久留。”
江憺给她寻了一件甲衣,带着她上楼,孟辞凌然站在城楼边上,看着底下一波强过一波的攻势,皱了眉。
他看着江憺把闽钰儿也带上来了,不由得诧异:
“公主为何来了?”
他过来,闽钰儿扶着他的手,站在了高处,终于看清了底下的情况,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无数的死伤者铺满了地面,那些攻城的将士踩着一地尸体,前仆后继,漫天的火光下人头攒动,闽钰儿已然看呆了。
张臣这是疯了么?
江憺也觉出不对劲,“看情况,不止十万军队。张臣手底下的人就那么多,为何一夜之间冒出来这么多?”
“应该是闾丘越也来了。”孟辞看着远处源源不断而来的军队,沉声说。
闾丘越和张臣,两人带着所有的军队,破釜沉舟地向这边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