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鹓头发利落地盘着芭蕾发髻,穿着舞鞋,很明显正在练舞。
看见舒鹞,舒鹓略显诧异:“……姐。”
“就你一个人在家?”
“嗯。”
“什么时候回的国?”
舒鹓不大自然地偏了下视线:“舞团休息,回来好几天了。”
舒鹞也只是随口一问,舒鹓回不回国她们都不会联系。
就像舒鹞的父母从来不会联系她一样。
舒家装修得很简单,也很少有客人上门来,客厅放了一整面墙的镜子,没有电视,沙发也不大,墙的另一侧放了压腿的把杆和吸地式下腰器。
与其说是客厅,这里更像是一个家用练舞室。
舒鹞的目光扫过这些熟悉物品时,舒鹓的目光,则一直落在窗外舒鹞开来的那辆车子上。
其实舒鹞的车子没那么不堪:
车子洗得锃亮,被她童心大发地贴了米老鼠的图案,红色车身,顶棚印了黑色的大耳朵,有种迪士尼逃出来的感觉。
但在舒鹓眼中舒鹞的小宝贝车子是另外一种形象:
紧凑版的车子看着有些小气,一看就很便宜,停在别墅区里有种寒酸的感觉。
“姐,你是不是过得不好,不然你回来练芭蕾吧,也许……”
舒鹓的生活和舒鹞前20年相差无几,被保护在只有芭蕾的象牙塔里,不懂人情世故,说话也很直接。
只不过,倒也不会直接到这种让人会有些难堪的地步。
会这样说,大概还是因为舒鹞放弃了芭蕾吧。
放弃跳芭蕾这件事在舒家,是让人看不懂的怪异行为,也是对舒家的背叛。
舒鹞晃了晃手里同样被贴成米老鼠花纹的车钥匙,大大方方地笑道:“我很喜欢这辆车的。”
舒鹞和舒鹓相差6岁,她曾经告诉过舒鹓,她不喜欢芭蕾,但舒鹓觉得她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
就像现在,舒鹞说她喜欢那辆紧凑型的小轿车,舒鹓同样皱了皱鼻子,无声地认为她只是得不到更好的,只能逞强。
舒鹞也不解释,直接迈着步子往楼上走:“你练你的,我回来拿点东西。”
对舒鹞这个姐姐,舒鹓是没多少感情可谈的,她不能理解舒鹞。
为什么舒鹞要放弃芭蕾?
为什么选择和男人结婚?
为什么不把芭蕾作为人生信仰?
这在舒鹓眼里,在整个舒家眼里,都叫做自甘堕落。
舒鹓皱着眉,语气忽然有些尖刻:“你那个老公,周酩远,听说他回国了,他对你好吗?”
“哦,还是那个狗样子。”
“……我今早听朋友说,他会带你去国外补个蜜月?”
舒鹞这才回眸,眼里有藏不住诧异:“蜜月个鬼,谁会去非洲度蜜月?”
本来舒鹓是想着刺激刺激舒鹞,想看舒鹞慌乱地逞强说自己过得很好、周酩远对她很好,然后再嘲讽几句的。
但舒鹞这么诚实,舒鹓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不由自主地开口,干巴巴安慰着:“……慢慢的可能、可能就好了,感情需要培养……”
说到一半,舒鹓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
明明想好要奚落的,自己怎么就安慰上了?!
舒鹞看着舒鹓兀自纠结的样子,笑了笑,往楼上走去。
二楼有一间卧室是她的,朝阳的屋子,满室都是浅木色调,宽敞明亮,但舒鹞没住过几天。
她几乎一直住在舞蹈学院,13岁就去了德国,这间卧室对她来说更像储物间。
舒鹞从小到大所有的证书、照片、穿过的衣服都留存在这里,就像是封存了她很多曾经的记忆匣子。
推开屋门,阳光下轻轻扬起一层浮灰,大概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从舒鹞没能进芭蕾顶团开始,她就跟别墅外面那两株没人打理的月季一样,在舒家人眼里,彻底失去了价值和需要关注的必要。
她是被父母放弃了的人。
不跳芭蕾就会被放弃。
就像周酩远一样,不在商场里厮杀岀自己的价值就会被周家放弃。
他们这样偏执的家族,总是缺乏平凡又普通的爱。
舒鹞站在舞动着尘埃里,轻轻闭了闭眼睛。
她和周酩远最开始的羁绊,始于这些相似的处境。
舒鹞随手拉开矮柜,从里面摸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奖状放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开始翻腾小时候那些照片。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看见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因为看见就会想起那些日复一日、甚至年复一年的只有芭蕾的日子。
但现在舒鹞已经走出来了,她拥有新的生活,可以坦然面对噩梦。
一张照片从相册里滑落出来。
相纸上五彩斑斓,那是巴黎的万圣节前夜,舒鹞同学们一起在公馆里照的一张合影。
同学们很可爱,但舒母和舒父对舒鹞的教育是:
所有舞者都是竞争对手,最后能站在顶端的寥寥无几。
他们告诉舒鹞:“你不是去交朋友的!你是去竞争的!”
所以舒鹞对那些同学们印象很淡。
本来就是见了都不一定叫得岀名字的关系,这张照片上一个个的又都画了厚厚的妆,有伯爵有公主,有女巫有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