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捏着报表的手微微成拳,他直直地看着秦沣,似乎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面前的人已经很老了,一头黑亮的短发违和地与他皱褶的脸衬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疯狂。
秦弈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不变地说道:“求而不得这才是最痛苦的,一个人只有活着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肖想的东西旁落他人,死对他来说过于仁慈。”
“所以你在我心里永远都不是秦氏最佳的继承人。”
秦弈看着他,讽刺地笑了一下∶“那谁是,秦远吗?”
“他不是,你也不是,既然想要除掉阻碍,为什么还要管对手的想法?他痛不痛苦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重要的是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麻烦。”或许是太过激动,秦沣喘息的有些厉害,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当初秦甫给你下药,你和我谈条件是剥夺他秦氏的继承权,如今他们要杀你,你费劲心机只是打断他的腿,我以为这些年你掌管秦氏,已经具备身为掌权者果决地行动力,没想到还如以前一般心慈手软。”
秦弈深深地看着他,原本冷静的面孔染上了一丝尖锐的厉色,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这些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你的默认下完成的?”
秦沣握着手杖,身体微微后靠,但眼底阴郁不散:“你从小就很聪明,有着其他孩子所没有的超常智慧,我全心栽培你,放弃秦甫,甚至放弃了拥有其他孩子的机会,结果你一直都在让我失望,你给自己划了底线,将自己圈在框里束缚住,我若是知道你如此冥顽不灵,根本不会将秦氏交到你的手里!”
“所以呢,要收回去?”秦弈眼底越发冷厉,“给已经残废的秦远?”
“你不用得意,秦远不是理想的继承人选,但是秦泽航也不是,我不会让你如愿,你只是打断秦远的腿,但只要他还能人道,我就能让他生出秦氏的继承人!只要我还没死,我就会选出满意的继承人,除非你能杀了我,秦氏的股份才能遵照遗嘱全部落到你手里,但是你要杀我吗?”
“你疯了!”
秦沣捂着胸口,声音喘息,但眼神依旧狠绝:“我将秦氏交给你才是疯了,当初我原本已经想放弃你了,是你发疯的模样让我觉得你只是在压抑自己,你早晚会将真正的自己释放出来,却没想到最终你还是烂泥一块,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跟着那个疯女人走得太近,是妇人的愚昧毁了你的……”
砰……
成拳的血肉重重地落到桌上,鲜血从手掌渗出,这一拳让屋内安静了片刻。
秦弈慢慢地侧过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阴冷:“不是别人毁了我,是你让你的儿子们相互残杀,是你教出的儿子给我下药,让我大脑迟钝受损,不能再碰数学,是你让我过上如同行尸走肉的生活,我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秦沣,你不配和我说这些,不配做一个父亲!”
“我当不好父亲,但你为什么不去试试,何必找一个机器人假结婚,你可以……”
“闭嘴!”秦弈额头青筋直爆,眼睛猩红,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你……”秦沣脸上终于出现了愤怒以外的情绪,剩下的话堵在喉咙没能继续。
好半晌后……
秦弈重新抬起头,“不会……”他平复了情绪,声音平静和缓,“不会有女人,不会有孩子,为什么这个时候你就总会忘记了我有病,我怎么还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我绝不让他背负我身上的肮脏……”
他看着秦沣,眼底已经恢复以往的漠然疏淡∶“想要拿回秦氏就走正常的流程,我还要继续开会,没时间和您忆当年。”
说罢,他便叫人强制把面前的人请了出去。
走的时候秦沣又说了些什么,但他已经充耳不闻,态度淡漠而强硬,无论秦沣说什么,都不再给予反应。
等秦老爷子走了,秦弈没有继续开会。
他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好似沉浸在一片浓浓的化不开的阴云里。
脑中又出现了那个人已经模糊到已经看不清的身影。
已经很久没再想过她,似乎从小七出现开始,噩梦便很少再侵袭他。
每当他意志不坚,有想要吞噬毁灭的念头,耳边就会响起那个人清脆柔和的声音——
“小弈,做人就是该有底线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伤害无辜人的借口,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如果有一天你肩负起秦氏的重任,那么你一定要努力,让更多的人过上好的生活,至少多提供一些养家糊口的饭碗给人们,如果你觉得太累,那就把它交给有能力的人,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要伤害别人。”
她很少这么温柔,平时总是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在家里喊叫,以前他不懂,后来才知道这个世界是在怎样的逼迫她,她却总是抱着希望选择继续相信,追寻着光,认为苦难总会过去,直到有一天她不再相信了……
她没有伤害别人,却是彻底地结束了自己。
但有些伤害却是死亡带给活着的人们,无论是阿姐还是小七。
咚咚——
安静的空气中响起沉闷的敲门声。
项平推门进来,他神色有些紧张地道:“秦总……沈离说小七的记忆卡被销毁了,已经无法逆转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