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当然多亏了巧手的工匠师傅,这些管壁全是两寸厚,很坚固的。”
大的那部分管子,管壁厚达三寸,是砖窑的工匠们反复试了十几窑,煅烧了七天七夜才成的。
十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抹泥的工匠笑着说:“啷个有那么难,烧出来了俺家也高兴!”
众人不解,景庄介绍道:“这位师傅姓罗,烧出三寸厚管子的,正是罗师傅的儿子。”
罗师傅一家原本是住在西围里的流民,因为时月的招工政策,现在他的两个儿子在砖窑干活,而他则跟着景庄埋管。
“俺家祖上,是给曹公铸造祭器的。”罗师傅用指腹仔细地将白泥抹在缝隙间。
“后来宋军打来了,全家就逃到了卫国。”
曹为宋灭,大批百姓、手工匠人逃往各国,其中不少就到了相邻的卫国。
西围里那些流民,有七成是从曹国逃难来的。
“真的?”时月有些惊讶:“那罗师傅的手艺定是很好了?”
景庄点头:“不过罗师傅最精通的,还是铸造青铜礼器。”
罗师傅抹完了内壁,又在仔细处理外面:“嗨呀,铸铜都是哪辈子的老黄历了。”
“俺家现在全靠这一手泥瓦手艺,也能吃饭糊口。”
祭祀被公室视作和上天交流的媒介,礼器和祭器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
所以每个国家铸造的青铜都有一批专业人士,他们一般世袭,曹国灭了以后,罗师傅一家就无法进入那个圈子了。
“景先生,你来瞧瞧老儿手艺?”管子已经接好了,景罗师傅让景庄来看。
刚抹好的白泥要晾一天才能干透,景庄用丈量的工具检验厚度,又洒了点水上去,抹干净。
浮泥被洗掉后,填充在缝里的白泥更加贴合了。
“好,好!”景庄肯定地点头:“罗师傅的手艺就是好!”
时月听得一喜:“这就成了?”
景庄大松了一口气:“是啊!修了快四个月,终于好了!”
“只等明日白泥干了以后,将土回填,就完全造好了!”
从时月提出要造排污系统开始,从简单的小管烧造,到化粪池的设计施工,他们尝试了一切从未尝试过的东西。
最终,造出一整套排污系统!
濮阳城约有四百多户,第一批收集点设了三百个,平均两到三户共用一个化粪池,还在十条主要街道上建了不少公共厕所。
罗师傅搓着手问:“那……那老儿家是不是能领十等工的牌子了?”
墨子期轻声问:“什么是十等工?”
景庄答:“哦,时先生将西围里流民招做工匠,然后规定了十个等级,第十等工匠就准入卫籍。”
十六不解:“入卫籍有什么稀罕的?”
景庄已经检验完质量,罗师傅开始收拾抹泥工具:“嗨呀,小郎君不懂呀!”
“入了卫籍好处多多哩,不仅可以按人头分地,儿子们还能上战场打仗!”
分地还可以理解,十六皱眉:“打仗有什么好的?老人家盼着打仗吗?”
“谁盼着打仗啊?”罗师傅把瓦刀往腰后一插:“但是打仗有军功啊!”
他抱起糊泥的稻草:“三十等军功,挣个末等就行!家里分到的地越多,说媳妇也好说多了哩!”
“哪有盼着打仗的?真真是愚民!”
十六太无法理解了,摇头叹息说:“当今天下动荡,究其根源就是君、臣、民之间人人自爱,而不能相爱,若能多一些自身有余,兼爱他人之百姓,则不会再有战苦。”
罗师傅愣了愣,差点没懂他的意思。
“可……那是贵人们要想的事,小老儿只看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地种。”
“别的管那么多干嘛呀?”罗师傅捆好所有工具,又穿上草鞋。
“你……你现在没地种了么,没饭吃了吗?”十六说不通他,有些气急。
“自身有余而广济他人,这没错啊!”
这也是墨门弟子的守律,他们有出官入仕的都会将俸禄交回组织,供大家使用。
罗师傅点头:“对啊,那俺家要入了卫籍才能得土地啊,现今吃的口粮米,都是起早贪黑做工换来的哩!”
“按小郎君这么说,俺还得将口粮分给村里不做工的二癞子?”
“凭什么啊!”
“十六。”墨子期出声:“你太无礼了,向老人家赔礼。”
“不用不用。”罗师傅摇摇头,只觉得小郎君读书读傻了,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呢。
景庄将今天的口粮牌子发给其余工匠,又给罗师傅发了一块:“领黄糜去吧,等砖窑算出你家大郎三郎的产出,便会将新的工牌送去。”
十等工是需要累积的,罗师傅一家八.九口努力了三四个月,才堪堪做到九等。
景庄拍拍他的肩:“在家等着,不要急!”。
“好好,小老儿就在家等着!”罗师傅收了领口粮的竹牌子,粗粝的指头摩挲上面珍贵的字——这块牌子能换三十斤黄糜子,是他近一个月的工钱哩!
罗师傅喜不自胜地邀请时月:“时先生,小老儿刚领了三十斤口粮,请先生去家里吃黄馍馍吧!”
时月刚想拒绝,罗师傅热情地说:“俺家老妻说,有机会一定要请时先生来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