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就是主动打招呼的这个,李燕玉。
这一年她刚及笄,十五岁。
“嗯。”时月点点头,俩手在裙子上抹了抹。
她看李燕玉,发现对方生得很清秀,一双眼笑得弯弯的,显得人畜无害,令人丛生好感。
李燕玉也在看她,朝时月笑了笑。
时月背后一凉,她没忘记,未来的李燕玉可是亲自下令用炮烙之刑杀了慕容野的小女儿。
这是个心狠的。
李定邦两兄弟来了,李锦乐嘴里嚼着豆渣饼,大呼好吃。
李诗兰规矩地向嫡母和哥哥们行礼,她性子懦弱,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
林氏询问家奴,得知李丞相下朝了,现在刚出宫门,约莫还有一刻钟进家门。
几人分坐在屋里,李锦乐舔着手指说:“只可惜下午磨得太少,要不非做上百八十个饼子,咱们一起吃个够!”
下午那些豆渣,最后做出来二十余个饼子,每个只有半个巴掌大。
林氏大方了一次,白面、鸡蛋、油都是好东西,也难怪李锦乐吃得忘我。
李诗兰问:“二哥,你们下午做什么了?”
李锦乐性子活泼,对几个妹妹都很好,他声情并茂地对诗兰讲了下午他们做豆腐的过程。
诗兰听得惊奇,看那些豆渣饼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时月被李锦乐夸得头皮发麻,干笑说:“二哥说的太夸张了。”
“不夸张不夸张!”李锦乐支着下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除了新年祭祖时分胙肉,家里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一顿饭了!”
林氏一瞪眼:“我可是饿着你不成?”
李锦乐连躲着说不敢不敢,众人一阵哄笑。
李燕玉若有所思,问:“岂不是用了许多油?”
不知是她声音太小还是什么,李锦乐没接这话,转头兴致勃勃和诗兰说那石磨多好玩。
时月看过去时,李燕玉已经低下头,仿佛从未问过。
“好了,一家人好容易坐在一起用饭,多使些粮食就多使些。”林氏开口,和身旁的老仆妇商量要不要再添两个菜。
一家子人都高高兴兴,就等李丞相回来。
李丞相的心情却不怎么美好,今天/朝上群臣舌枪唇剑,讨论的是和鲁国一战胜算几何。
哪来的几何,卫国如今是苟延残喘之辈,几代君主昏庸,又有两次战乱,致使卫国从三百乘大国沦落为诸侯小国,到处受欺负。
如今臣民不过四五万,军队也才万把人。
和兵强马壮的鲁国打,上赶着找死么?
李丞相下了牛车,走进院子。
主屋灯火通明,妻子儿女,一大家子都在等他。
李丞相收拾心情,扬了朵笑容:“夫人,我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林氏率先迎出来。
“阿爹!”两儿三女纷纷行礼。
李丞相是个儒雅的中年人,有深深的眼袋,肤色有些黑,穿一身袖子很宽很大的灰袍,一副操劳样。
他和林氏相携进屋,一眼看到桌上格外丰盛的一餐。
林氏邀功似的:“都是月儿做的,老爷快尝尝!”
李丞相看向角落里的二女儿,时月不得已低头:“阿爹。”
印象中,李时月和亲爹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
李丞相没说什么,倒是李燕玉得了他一句问,笑盈盈地答话,欣喜从眉梢流出来。
李丞相不太管孩子的教育,只有李燕玉能得他一点青睐,皆是因为这个庶女从襁褓到五岁都在他身边,有些别样的感情。
林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几个孩子,招呼大家落座。
李锦乐已经挟了一块豆渣饼,放进李丞相碗里:“阿爹,尝尝妹妹的手艺!”
李丞相问:“这是何物?”
李锦乐答:“这是豆渣饼,乃是用菽豆制豆腐后留下的豆渣做的,和以白面鸡蛋,香油煎成。”
他把韭菜炒豆腐推到父亲面前:“这就是豆腐,月儿做的。”
李锦乐本是好意,但李丞相执箸的手悬了半晌,一下拍在桌上!
“砰”一声,一桌子人噤若寒蝉。
“白面?鸡蛋?”李丞相瞪眼,转头看向林氏。
林氏心一慌,李燕玉轻声说:“不知二姐折腾这些用了多少菽豆?”
“油用得好像不少,实在有些浪费了。”
时月茫然,后知后觉明白李丞相的怒火从哪里来,刚想解释,李绰已经站了起来:
“前方军士,每日只糜团果腹,定邦你身在军中,最是清楚不过!”
李定邦低下头。
李丞相指着一桌好菜说:“我们能有五谷饱腹,该感念农人勤耕,该感念将士拼命!而我们在做什么?糟蹋粮食?暴殄天物?”
“你这些东西,用掉多少麦?用掉多少菽?你可知这些能养活多少军士?”
他终于把矛头指向时月,胡子一抽一抽:“那日宴上,宁王世子说你骄奢淫逸,为父还颇为你不平,如今一看,他倒也没有说错!”
“老爷!”林氏拉他袖子:“白面是妾身允的,油也是妾拿的,与月儿何干?女儿也是好心……”
“夫人!慈母多败儿!”李丞相甩开林氏的手:“她就是这么叫你宠坏的!”
“卫国如今内忧外患,农人四季勤耕却不能温饱,你我却在高门大屋里穷奢极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