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身穿着一身白色麻料太极服，身板硬朗，肩背挺直，虽然看起来有些年纪，但是整个人的状态非常好。
而且仔细看，眉眼间和穆柏衍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眼角遮盖不住的细纹柔和了原本的凌厉。
裴然收回视线，反倒是直接开口：“叔叔找我就只是为了请我喝茶？”
穆承倒茶的动作一顿，笑看着她：“喝茶聊聊天，不用拘谨。”
他随手把茶杯放到桌上，“听说你和穆柏衍在一起？”
意料之中的问题，裴然应了声，静静地坐在那等待他的下文。
对于她表露出来的明显防备，穆承也没在意，“是柏衍告诉我的，这么多年来你是他第一个主动跟家里人说起来的女孩，所以就想和你聊聊。”
其实来之前，裴然做足了准备。
说是喝茶聊天，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而且之前裴文舟的事情穆承肯定知道，如果穆承真的阻拦，她连回绝的说辞都想好了。
结果千算万算，她没想到今天是真的在喝茶聊天。
穆承完全没摆出长辈压人的架势，反倒像是对着自己家里人一样，讲了很多穆柏衍童年时候的事情。
言语间，他抛开了所有外在身份，只是一个单纯的父亲而已。
裴然也逐渐放松下来，坐在一边认真听他讲。
“柏衍是个优秀的孩子，所以我对于他的要求比同龄的孩子要求高得多，但是在培养他这件事上，有我的私心。”
“世承是我的私心，是我强压到他头上的期许，所以在他闹着要做医生这件事上，我们就产生了矛盾。”
说到这的时候穆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为了和我作对，所以搬出去也好，再也不和我交心也好，我只当他在置气，总有一天棱角被挫平一点他自己就会回来。”
“直到那天他主动来找我。”
穆承苦笑，“十年来第一次，他跟我说让我成全他的梦想。我才发现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公司是我的人生，但不是他的，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想要什么，包括阮玥也是。对于公司来讲我可能是一个好的老板，但是对于他们来讲我绝对不是一个好父亲。”
穆承拎起小壶，把自己面前的茶杯倒满，又抬手给裴然倒了一杯，“年纪上来了，人就开始变得唠叨。”
裴然摇头，“没有关系的叔叔。”
“我找你来聊这些没有别的，我们父子俩性子太像，这么多年了谁也不肯让步，这种话我更不可能当着柏衍的面去说。所以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些，和柏衍相互扶持，真正过得幸福，也算是我对他的弥补。”
“至于珊珊那边……”
话还没说完，包间的门被推开。
裴然和穆承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门口。
穆柏衍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三步做两步走过来，直接拉住裴然的手腕把她藏到自己身后。
他紧握裴然的手，直视着穆承。
“你找她做什么？”
“我之前说的很清楚了，什么公司什么陈姗姗都不要再硬塞给我了！”
他语气很冲，连眉头都拧在一起，不耐全写在脸上，“非要彻底把我逼走你才开心吗？！”
穆承被他一阵不分青红皂白的话气得不轻，搭在桌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混账！你再说一遍？！”
“穆柏衍！”
裴然连忙拉住穆柏衍，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了。
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戾气很重，再待下去这两个人估计又要吵起来，她拽着穆柏衍的胳膊往外走。
“滚！”
茶杯应声落地发出一声脆响，穆承头也没回直接进了里屋。
*
车厢里很安静，密闭的玻璃隔绝了外面一切琐碎的声响。
穆柏衍坐在驾驶座里，两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表情阴沉，情绪再多的波动却找不到合理的宣泄口。
他第一次觉得不知所措，因为他不知道刚才穆承跟裴然都说了些什么。
如果裴然因为那些话受伤了，是不是又要再次把他推开。
明明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和好。
沉默了许久。
最后还是裴然没忍住先开了口：“你今天不是在上班吗？”
穆柏衍取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下午休息想去店里找你，乔思雅说你被带走了。”
“……”
她几乎能想到乔思雅绘声绘色的跟穆柏衍夸张了些什么，他才会这么气势汹汹的找过来把她带走。
“怎么不告诉我？”
裴然半个身子转过去，手肘撑在身后的靠垫上，“就和长辈喝个茶聊聊天，找你干嘛？”
知道裴然喜欢藏事性格，穆柏衍有些懊恼，“你不用帮他说话，我知道他找你要干什么，这些事情你不用管，我来处理。”
他伸出手前住裴然，声音放得很低，“他今天要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不要往心里记，我们俩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想起来刚才他二话不说冲上去维护自己的模样，裴然忍不住翘起嘴角。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这样一面啊，就这么怕我被欺负？”
“嗯。”
穆柏衍没否认，垂眼看着十指相扣的手掌，“我不想再让这种事情耽误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