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南斗,未曾料到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禁蹙眉,随后哑着嗓子道:“是!这样便可。”
“为了仇恨活下去也没关系吗?”她咬牙问出声,双眸已经赤红,既然从前的霜钟可以为了仇恨活下去……那……余亦一定也可以。可她,始终都不愿这么好的余亦,为了仇恨而活。
夏侯南斗的手微颤了起来:“什么仇恨?”
她抿唇,只觉得心肺都纠在一处,疼痛万飞,最后还是压住那份不忍,开口道:
“常阳侯和青鸾郡主根本就不是汝阳王所杀,当年杀他们的另有其人。”
叮的一声,茶杯掉落地面,四分五裂。一向温和雅然的夏侯南山不可置信的站起身,盛怒与不知所措无限交织着,他几乎是失态的吼叫出声:“你说什么?!”
怒然之声与众人的责问声,似潮水在耳边轰鸣开来。
她抿唇:“从前余亦说过,他在这个世上没有可以手刃的仇人,他说自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若是有的话,他是不是就能有活下去的欲望了?”
夏侯南山走上前逼视着她的双眸:“本王不是问你这个,什么叫做叔父和婶婶不是被汝阳王杀死的?那是被谁杀死?你有什么证据?”
“下官并不确定,只是大致猜测。”百里花影心下颤抖着:“被谁所杀,这件事微臣要先告诉余亦,等他醒了,要先告诉他。这毕竟是他心头最深的伤,他应该最先知道!”
南宫昭雪似是想起什么,猛地拍下手中的折扇,惊愕的看着百里花影,并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他已经明白。
脱力愕然的跌坐在一旁。
她将视线聚在陛下的面上:“如果陛下觉得可以,请让微臣留在此处照拂余亦。”
云端之上高不可攀的陛下垂下双眸,算是答应。
余亦睡了整整三日,醒来时便瞧见了半倚着榻浅眠的百里花影,他浑身无力,骨间都泛着痛疼,却还是伸手去触碰女子的手指。
口干的厉害,磨蹭了许久才撑起半边身子,岂料一个脱力又要倒下去,一双手紧紧的握住他的双臂,叫他靠在自己怀中,还递来一杯水:“知道你醒了要找水喝。”
“你怎么进宫了?”
她娇羞一笑:“自然是陛下叫我进宫的。不然我天大的本事也进不来啊。”
“副阁大人那么忙,怎么舍得进宫来陪我一个闲人?”他靠在百里花影的肩头,颇为欢喜的道:“不是说拿了俸禄要给我加零用钱吗?女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记性真好。”
他欢笑:“我记性本来就好。”
“那……十年前的事情,你也记得吗?”她决定将一切都说清楚,时间到了,她要抓到躲避了十年的乐正余亦。
余亦面上的笑意僵住,低下头笑道:“嗯。全都记得。”
“我有一件事不解,想要请教侯爷。”她笑,却红了眼睛。
“但说无妨。”他那么平静。
“当年杀害常阳侯与青鸾郡主的人是暮太师,不是汝阳王。不知侯爷是否知晓?”
怀中人没有意料之中的震惊和愤怒,答案已经明显,她心中酸楚似血崩裂亡……
乐正余亦吃力的撑起自己半废的身子,笑意温柔缱绻,揉着她的额角,眼若桃蕊娇艳,语调平和缓慢:“嗯,知晓。”
他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因为他不会为了私仇悬剑杀人。
她带着他心中藏得至深的秘密而来,解开了他的虚假笑意。
她知道,为了这个秘密,他放弃了乐正余亦的本性装扮成常阳侯的模样,怕的便是在京中遇上暮太师时露出马脚,害怕乐正余亦会崩溃在仇恨前,常阳侯并不只是演给世人,更多的是演给他自己。
他也知道,这个女子早晚会带着这么秘密来寻他,抓住那个被自己藏得极深的乐正余亦。
余亦眼眸始终都是繁华灼灼,明亮如阳,他笑的娇艳欲滴似林间山鬼,却又多了两三分特有的乖戾温顺,那是余亦真正的笑意,他道:“哎呀,麻烦了,被你抓住了。”
她心中那份不甘与怒然,有千言万语想要训他,怒他,怨他,最后却被心中那份酸涩与怜惜掩盖,泪儿潸然而落,女子哽咽的开口:“余亦!”颇有嗔怪痛苦之意。
余亦闭上双眸,似是解脱:“我在这里。”
“你都知道?!”
“嗯,我都知道。”完完整整全部都知道。
“那你……”
乐正余亦将她抱紧怀里,脸颊贴着她的额角,笑意温和:“我为什么不去报仇,对吧。”
百里花影多为不解,既然有仇人在世上为何不去……既然……
她还未想完,还未问出口。
余亦便靠回她的怀中缓缓解释起来:“他们不应该死在我手里,我杀了他们并不能抹平什么,仇恨也好,我父母的死也好,都不能被抹平。我不想杀人,从前我就和你说过,我一点都不想杀人,也不喜欢杀人。”额下一双弯月,他笑容缱绻:“就……交给南斗吧,斩首也好,流放也好,凌迟也好。他们做过的恶,应该被天下人唾弃,不应该成为我的私仇。大忠大义这些道理,我爹要我牢记着。死也不会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