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狗背上插着一支冷箭。
下人们慌乱了。
莲序把管事们全部召集起来,稳住人心,要他们加强戒备逐个排查,有没有丢东西丢人。“主人出去的时候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莲序姐,主人跟沈相公外出,说要太阳落山才能回呢。”
秋声馆的人惴惴不安着,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这边,林一闪和沈徵一起在西四牌楼北街上走。
这种速度,从内城回到外城的秋声馆,少说还要半个时辰。
西四牌楼位于皇城根外西北角的内城,附近不少王侯府邸达官贵人扎堆修府建宅,还有好几处有名的寺庙和市集,物价房价都高的很。
所以沈徵完全不理解林一闪为什么突然跑到这条街,还一掷万金地买下宝禅寺胡同里的一处宅子。
她不是不喜欢寺庙吗?
林一闪的解释是:“狡兔三窟。”
外城虽然消息灵通便于藏身,但是鱼龙混杂也多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何况,她心中已起了某种预感。
日落时两人抵达秋声馆外的大街。胡同口传来哭声。
林一闪和沈徵一起过去,只见已经聚集了不少闻声而来的人,发现一个妇人嚎啕大哭,怀里抱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妇人哭天抢地,说一个强人夺了她孩儿当街摔死,这些人俱是围观,无人相帮,真真没有天理。
沈徵觉得妇人有点眼熟,过去一看,居然是林一闪那天在闹市救下的女孩娘亲。
他惊呆了:“怎么会是这样?”
直到晚上用饭,林一闪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
她心里很清楚,秋声馆里外的种种事件,都是倪孝棠的警告。
小阁老的意思是,你也在我眼皮底下,你的行踪都在我掌握。无论是想要在她餐饮里投毒,还是在她门内门外杀人,都易如反掌。
她所料没有错,今夜倪孝棠的晚餐餐桌上,摆着十二道荤素菜,一道大菜佛跳墙,大管家倪亨开了坛绍兴酒给他满上,倪孝棠问:“秋声馆的消息传过去了吗?”
倪亨:“都办妥了。现在举家在收拾,要搬到内城的西四牌楼北街去住,看来是真吓着了。”说着捧了个莲花式样的冰裂釉汝窑酒杯到他面前。
倪孝棠轻轻哼笑了一声:“那个女的胆子比你想的可要大得多。”说罢一饮而尽。
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浮起丝丝病态的红晕。
——就在宫里下旨宣布太子担任本届会是主考的当天,得知一系列消息的小阁老的勃然大怒。
他聚集党羽部曲,讨论形势,分析情况。
会试这件事,他们原本是想在笼络党权的方面多跨出一步,然而皇帝却把**推上主考位置,暗踩了他们一脚。
让他们退一步,正是种无言的警示。
输掉这一仗,除了皇帝意志,林一闪在其中干了什么?
她破坏了小阁老算计钟墨林女儿的计划,还明目张胆地保护了沈徵。
林一闪向来是个首鼠两端的人,她的行动常常体现着厂督的意志;过去林一闪偏向自己,到如今竟然敢暗中捣鬼甚至公然敌对,是否意味厂督在其中微妙的态度变化?将来一旦自己稍微失势,厂督是否马上会倒向次辅陆文春?
这是小阁老决不能容忍的。所以,他立即采取了两个对策:第一,警告林一闪,于是才有今日秋声馆的种种令人不快的事件;
第二,派人去关外的保安州,严密监视沈徵父亲沈沅,准备动手。
要让那个女人知道,他倪孝棠不是吃素的,他可以成就她,亦可以撕毁她。
灯光照得倪孝棠的脸惨白又晕红,他有些醉意了,这时候玉姨娘过来了,从倪亨手里接过杯子:“老爷,贱妾伺候您喝酒。”
烛光映着美人头上的珠光,渐渐模糊,玉美人的影子摇晃变幻着,像是成了林美人。他伸出手,掂了掂美人光腻精致的下巴。
……
秋声馆里,仆人各自匆忙地打包东西,连夜收拾,林一闪的命令,明早全部搬到内城去住,就在她今天和沈徵一起看好的宅子。
书斋里头,莲序安慰着受了惊风的林一闪。“主人,这不怪您,是倪孝棠太狠毒了,若您不救那小孩,当天她就死了。”
林一闪:“我早就该知道,有些闲事不是我能管的。走上这条道,就不能活得像个人。”
主仆俩相对无话。
外面走廊响起脚步声,书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徵不请自来:“把我交出去吧。”
莲序急道:“你疯啦?不要命啦?”
林一闪秀眉微蹙,烛火的影子在墙上跳动。
沈徵:“把我交出去吧。倪孝棠要的是我的命,为了不让更多人受连累,你把我交给他。”
他话语虽短,情词却恳切,莲序看着他,仿佛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他的羽睫之上,清澈得似一捧泉水。
林一闪持笔的手停滞了一小会儿,复又运笔如常,沈徵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知她在想什么。
……
在一个雾气濛濛的阴沉早上,秋声馆开始全员搬迁。
京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又叫做四九城,四和九,分别指内城四的四个门和皇城九门,能居住其中的,除了宗亲权贵和朝廷要员,只能是少数的富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