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展眉挤在女眷堆里,远远看沈徵挨个敬酒,朝他挤眼睛微笑,沈徵找了个借口过来问:“有什么事?”
两个人走到角落处说话。
陆展眉悄声道:“这回要不是我爹出手,你可没今朝的好日子了,要怎么谢我?”
沈徵正在思忖,又听她俏皮地说道:“我逗你玩儿的!只要你以后多记住我爹爹对你的栽培,好好办差就是了。”
他这次全身而退,陆阁老和顾师相皆出力不小,沈徵自然铭感在心,但是这许多在场为他庆祝的人,都把全部的功劳归在这两人身上,并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一个人。
沈徵想起她,内心便感到了一丝失落。
——两个月过去了,宝禅寺胡同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林役长最近过得还好吗?
“你在想什么,哎呀,你莫当真,我没有跟你讨好处,我和师相还给你带了礼物来呢……沈徵,沈徵?”陆展眉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他正要接话,突然之间,大门口灯火阑珊处,有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停驻。
仪态舒展,微笑从容,是林一闪。
“沈徵,沈徵?”陆展眉惊奇地跟着他看去,可是什么也没看着,沈徵已经飞身跑出了大门口。
“哎呀你还没回我的话呐!”她急忙提起裙子,匆匆追了上去。
沈徵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外院家丁答道:“是少爷,往那边去了。”手朝北一指。沈徵急忙赶上,刚跑到大前门,撇山照壁后面就闪出一条人影,把他截住了。
修长玉立,风度翩跹,不是林一闪又是谁?
沈徵神情一舒:“果然是你,怎么不进来?”
林役长细长眉眼之下,总是藏着一股清媚潇洒,自信而又深邃之意,她一笑反问:“以什么身份?”
沈徵被问住了。
她是东厂的人,莫说少有人知晓身份,若是知道了,也没有立场进入伯府的宴会。
尤其是在场的和宦官势力极度敌对的清流,首先就不会容她。
林一闪笑着撇开了这个话题:“我办事路过,顺道进来看看,沈千户,恭喜你。”
沈徵回礼道:“还要多谢林役长的出手解救,在下不会忘的。”
“那好,我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沈徵看她转身,急忙又道:“林役长!”
林一闪回头:“?”
沈徵:“林役长……”
他清隽的脸上,显出了焦急和为难之色,更有一丝隐秘的不舍情绪。
林一闪有些明白了,笑着安慰说:“不要紧,山长水阔,后会有期。”
说罢仍是要走。
突然,沈徵在她背后大声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林一闪站住了。
“?”
沈徵:“不要再做下去了,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恶人,很多事你也身不由己,我想带你离开这种环境。”
林一闪像是被定海神针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
半响,她回过头,以平常的神色打量他:“你也想睡我吗?”
这下换到沈徵怔住了。
林一闪背过手,上下打量起沈徵来,脸上笑容渐渐冷淡:“沈千户,你是刚升了官,所以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了吗?”
沈徵觉得她误会了,申辩道:“……不是!如果你不是东厂的人,我是想,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
谁知道林一闪一听到“朋友”两个字,就像滑天下之大稽一样笑出声:“可我就是东厂的人啊,什么如果不如果。”
“那,我也愿做你的朋友。”
林一闪收起笑容,正儿八经地道:“很可惜,我从不跟男人交朋友。”
沈徵恨铁不成钢地劝导着她:“那你到底怎样才肯收山,你想要什么?难道你就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林一闪哈哈大笑,说来奇怪,她生得如此美丽,声音也温柔绵厚,此时此刻眼中流露的神光,却似一只冷厉的夜枭。
“沈徵,你还真是幼稚得可怕啊。”
沈徵一愣,林一闪却像夜枭一样张开翅膀,纵着轻功飞上了房脊,一折身消失在夜色中。
沈徵无比担心又失落地折返,迎头撞上前来找他的顾师秀和陆展眉。
“他在那!”陆展眉发现了沈徵,伸手一指,跑上前来埋怨。“你跑到哪里去了,厅里的人都等着敬你的酒呢!”
顾师秀温文尔雅地笑着说:“不要急,沈贤弟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我看到林役长了。”沈徵说。
“林一闪?”陆展眉踮脚往他身后眺望,警惕道,“她来这里干什么,你没放她进来吧?” 说罢眉毛拧成了两股绳。
沈徵叹了口气。
他知道林一闪这个女人是见不得光的,就像灯笼的背光处有一片黑影子,她就像是这片黑影子,永远躲在光明的背后。
“她没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陆展眉松一口气。“还好。”
沈徵又道:“三小姐,你不要这样说,她不是一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