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闪也不生气,晃着扇子走了,那些大海客还追到后面调戏,嬉皮笑脸嚷嚷:“小娘子,留个姓名撒,好让哥哥相思!”
莲序气忿忿不已,怨道:“主人,刚刚那泼妇郡主冒犯您也就罢了,为什么这样的泼皮,您也放任?”
“跟几个狗才浪费光阴作甚,争意气输赢那是蠢材行径,”林一闪迈大步往前走,扇子摇得愈欢快了,“聪明人的世界里,在意的是得失,进一步会失去为什么要做,退一步可以得何乐不为;上回督主来的信还在吗?”
“在呢,主人,要回信不。”
“对,你替我拟一封。就和他老人家说,周驸马一家都在掌握了,不出半月,咱们在工部衙门,也多他一个眼线。”
莲序又想起一事:“嗯。对了主人,小阁老那边一直催着您去见面。”
林一闪在一个旧古董店门口停下来。
咱们这位首辅大人的公子,刚好最爱汝窑,她沉吟道:“宴无好宴,他不是刚娶十三房姨太太吗,竟还有空惦记着我,真是不妙的很。”
莲序道:“我看这位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要烧香拜佛了,才找您借火。”
林一闪收起扇子,店家掌柜正笑面相揖,她指着门口:“走,淘换两件敲门砖去。”
第2章 暗通款曲
三月初,几场春雨过后,倪府的后院里换了副浓艳光景,满庭牡丹争芳。
前天东院刚办过喜事,大老爷倪孝棠刚刚迎娶第十三房姨太太。
这十三姨太是从南直隶引进的秦淮名伎,天生的一把好嗓,尤擅酸甜乐府的各种曲牌,能把缠绵悱恻的曲调唱出花儿来,入京后一度名震八大胡同;所以被大老爷豪掷十四万两赎身,进门做了姨太太。
这日正逢休沐日,大老爷正搂着玉姨娘拥被高卧,林一闪就登门了。
门子认熟脸儿,无须通报就进了东院中庭,倪孝棠的长随倪亨垂手侍立在花厅,茶水点心一应俱全,笑脸逢迎道:“老爷一会就来。”
说罢垂下头,目光想看又不敢看地,从林一闪身上扫过。
倪亨胆子大是有凭仗的。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倪家到了这一辈,太爷倪宗尧任着内阁首揆;他的大公子倪孝棠也兼着吏部和工部的尚书职衔入阁参政。父子俩可谓权倾天下,位极人臣。
这会儿,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来到花厅,鸭蛋脸的端茶侍女赶紧沏茶。
天蓝釉的小盏盛了琉璃色的茶水,柔光澹澹,捧在侍女纤葱小手里递上来。
青年人坐下,说:“早上杭州府快马送来的明前,品品吧。”说着自己仰头,一饮而尽,在口中顾咕噜数下,又一口气吐回盥洗里。
此人正是倪孝棠。
因为老首辅倪宗尧有阁老之称,于是倪孝棠也被尊称为小阁老。
他生得瘦削颀长,有种病态的清秀,眼睛细长白多黑少,眼神阴鸷,看人时眼里充满了死气。
兴许因为从热被窝里被叫起之故,眼眶上带着黑圈,更加重了这种阴恻恻的感觉。
林一闪每次看见他,都会联想到那种史书上写的,鹰视狼顾之相。
倪亨想帮林一闪讨好,见缝插针地说:“听说老爷纳妾,女公子带了贺礼来道喜呢。”
把锦盒捧到跟前给他过目。
倪孝棠淡淡瞟了一眼,天青釉刻诗文的笔洗,粗看有几处呲了,和一处小缺口,但不妨碍是货真价实的汝窑,摆在琉璃厂没有万把两银子决计拿不下的那种,这才“嗯”了一声。“收着吧。”
倪亨捧着锦盒向后退,临走不忘邀功地朝林一闪看上一眼。
寒暄开始,林一闪先恭喜倪孝棠纳了美妾,又问候他身体,又把茶从茶具到茶水夸了一通,这才转入正题:
“听闻小阁老召唤,我立刻赶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被倪孝棠慢悠悠冷笑一声终结了:“立刻赶来?不如说你好难请啊,我三催四请几张帖子发过去,你装了多久的死人。”
“不敢不敢。听说小阁老纳妾,我也不敢随便上门叨扰呀。”
“呵,”倪孝棠对这些客套话显得不置可否,“春闱要开了,你知道本届主考的人选吗。”
林一闪立刻作大惊失色状,起来墩身告罪:“天心莫测,我们这种奴仆怎敢妄加揣测皇上的意思。”
倪孝棠:“那前天在内阁,顾师秀为了本科主考的推荐人选,当着众阁臣的面和我顶缸,这事你听说了。”
林一闪表示略有耳闻。
其实事情原本更复杂。倪党以首辅倪宗尧、倪孝棠父子阁臣为首脑,把持国家政权二十余年之久,党羽众多,国政大事几乎包揽;相对能与他们制衡的,是主管军政和财政的官员集团,次辅赵阁老和兵部尚书顾师秀是其中核心。
三年一次的科考下可以招揽天下士子之心,上则是一种官员培植党羽的手段,倪党和赵党不会放过这个发展门生党羽和搂钱的机会,都想推自己的人坐上本届主考官的位子。
于是在内阁会议上争得不可开交,一时间没有结果。
倪孝棠:“哼,你是张晗的人,他是个三不沾,这些年收了我们家多少银子!遇到要紧事从来不给漏风。我也没叫你帮我对付顾师秀那小子,我也叫不动你;但是我们的人上不去,他们的人也休想,宫里到底怎么个意思,你要让我有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