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兄妹都在,轮番见礼过后,王妃拉着朱嗣炯问东问西,朱嗣炯耐着性子答了半天,见母亲仍没有放人的意思,忍不住道,“母亲,儿子一路风尘过来,先回去换洗下。”
王妃有几分不知所措,习惯性转头看张嬷嬷。
张嬷嬷叹气,刚要开口,石莹插嘴说,“眼看就要到早膳时间,不要来回奔波灌冷风。母亲这儿也有三弟的换洗衣裳,就在这里让人伺候着洗洗。”
她高声道,“倚竹,浅月,过来服侍郡王爷。”
两声娇媚的应答,西厢房的帘子一动,便听到细细碎碎的走动声,环佩叮当,两个妙龄女郎含羞带笑,款款而来,行动间如弱柳扶风,轻盈得似空中飞燕。
媚眼如丝,天然一副风流态,若是仔细瞧瞧,眉目间还有几分万碧的影子。
在座男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
朱嗣炯依旧坐着不动,脸上还是笑,眼中却冷意森然,他沉声问道,“母亲,为何不让我回院?”
王妃又看张嬷嬷。
张嬷嬷知道瞒不住了,轻声说,“炯哥儿,你安安静静听,不要激动,……万碧,万碧已经去了。”
“去了?什么意思?”朱嗣炯没有听懂。
“她……”张嬷嬷有些说不下去。
石莹难掩恸哭之情,“三弟,万碧去了,她没挺过去,没等到你回来就去了!”
“什么?”朱嗣炯一僵,眼中全是茫然之色,呆坐半晌,不知所措地站起左右看看,又坐下,木然问道,“你说什么?”
“哥儿啊,你要挺住!”郑嬷嬷拿着帕子开始抹眼泪,“前阵子京城闹瘟疫,万碧染疫,死了。”
“死了?谁死了?”
“万碧,是万碧,万碧死了!”王妃忍不住大声说道,“她死了,你别再想她了!”
朱嗣炯像被人重重撞击一下,身子一闪竟歪在椅子上。
他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哆嗦,胸口仿佛有千斤重,压得透不过气来。
似乎有人攥着他的心,狠狠地捏成一团。
朱嗣炯捂着心口弯下腰去,瘫在椅子上,不停地干呕。
王妃吓坏了,“快,快叫太医!”
那两个女郎急急过来服侍,一个搀扶,一个送水到嘴边。
朱嗣炯一把挥开,霍然起身,“人呢?人在哪儿?”
“哥儿啊,哪里还有什么人啊,早就拉到焚化场烧了。”郑嬷嬷扯着嗓子哭喊。
朱嗣炯猛然转身,额上青筋暴起,血红的眼睛盯着郑嬷嬷,“是你把她送过去的?”
那要吃人的目光把郑嬷嬷吓得结巴起来,“不、不是。”
朱嗣炯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一片混乱,看着郑嬷嬷,新仇旧恨,心中邪火无处可发,当胸一脚踹飞了郑嬷嬷。
咔嚓咔嚓几声,是肋骨断裂的声音,郑嬷嬷发出凄厉惨叫,昏死在堂下。
死一样的寂静,无人敢说话,只闻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朱嗣炯环视四周,被他阴森森的目光扫过,众人皆是一凛。
王妃颤声说,“怎么,你还要为一个婢女打杀你娘不成?”
朱嗣炯默然不语,摇摇晃晃向外走去,迈过门槛时,踉跄了下,竟一个跟头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怎么起也起不来。
“郡王爷——!”侯德亮带着哭腔跑进来,他衣着狼狈,看样子刚与人撕扯过,“万、万姐姐……,王爷!”
“扶我起来……”朱嗣炯艰难说道。
侯德亮用尽全身力气才把他架了起来,瞧见他胸前点点血迹,又惊又怕,“郡王爷,你吐血了?”
朱嗣炯擦擦嘴角,“回院!”
屋内窗明几净,应是刚打扫过,空荡荡的。
她惯常躺的美人榻上,被褥换成了新的。
朱嗣炯躺在暖炕上,恍惚中,她似乎睡在旁边,伸手去摸,却是冰凉的床榻。
如此陌生的屋子!
他忽然起身,拉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他的衣服。
大到外袍,小到绫袜,全是新的,这些都不是阿碧做的。
一丝念想都不给他留吗?
朱嗣炯暴喝一声,“落霞!”
落霞战战兢兢走进来,直直跪下。
朱嗣炯靠在榻上,不说话,也不叫起。
她不敢起身,就那么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良久,才听他嘶哑的声音,“说。”
说什么?
“看到什么、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侯德亮在外间门口提醒。
落霞一激灵,便将郑嬷嬷送花、找花一事说了出来。
“你的花呢?”
侯德亮去落霞屋子翻了个遍,找出了那两枝绢花,仔细查看没有问题,方呈给朱嗣炯。
她的花没有异常,郑嬷嬷只找阿碧的花……
脑中什么东西飞快闪过,朱嗣炯漆黑的瞳仁骤然一紧,眼底的风暴越积越重,“你为什么挑红花?”
这是疑心自己!落霞冷汗直流,“奴婢……奴婢想成亲的时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