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旷怯怯地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问她:
“姐姐,母后是不是很讨厌旷儿?”
杨蓁心中一酸。她眼前这个还不足十岁的幼弟,已经懂得太多了。
自己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从来都没有过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
一想到这儿,她的手边愈发攥紧了一些。
到了颐和宫,他们一行人刚走进正殿里,却看见孙皇后眼睛浮肿,人也恹恹地半躺在贵妃榻上。
看见杨蓁,孙皇后这才哽咽道:
“小七...”
杨蓁心疼的不行,走过去牵住她的手,陪在她身边极力地安慰着。
孙皇后已经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见到她之后也并没有太失控,只是抹着眼泪道:
“就这么一段时间,芙儿,阿显,怎么就都没了……”
杨蓁鼻尖也一阵发酸,正准备出言安慰母亲,却听见孙皇后颇为气愤道:
“这个南陈余孽怎么也来了?!”
杨蓁抬起头来一看,只见孙皇后怒视着在下面跪着的那个小小的杨旷,她心中一慌,连忙阻拦道:
“母后……”
孙皇后收回了目光,抬头看着她。
杨蓁连忙示意杨旷暂时先退去一旁的偏殿里,自己则留在正殿之中安慰孙皇后。
她禀退左右,掏出方才那本名册递了过去,低声道:
“母后,方才小七带着旷弟去了一趟朝华殿。
苏白将这份东西给了旷弟,是所有南陈余孽的名单。”
孙皇后显然一怔,接过名册来看了几页,惊呼道:
“原来你长姊嫁的周府满门,一共有这么多南陈余孽?!”
杨蓁点了点头道:
“整个淮王一脉的党羽,全部都跟南陈有关。”
孙皇后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抬头问她:
“小七,这份名册你不应该直接交给你父皇吗?”
杨蓁缓缓点了点头,温声道:
“之所以先来找母后,是想着母后能不能看在这份名册的份上,不要苛待旷弟。
毕竟他今年只有七岁,还全然不知他母亲所犯下的罪。
母亲,幼子无辜。”
听了她的话,孙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就算无法全然将心中的芥蒂放下,但我日后不会再难为他了。”
杨蓁点了点头,道:
“有一个小家伙在皇宫里陪母后,小七也放心些。”
孙皇后叹了一口气,眸子里仍然带着散不去的哀愁:
“小七,你和你哥哥们,一定要小心啊。
若是你们出了什么事,还让母后怎么活得下去。”
一边说着,她一边又擦起了眼泪。
杨蓁正忙不迭地安慰着,却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急匆匆地前来通传:
“禀报皇后娘娘,朝华殿苏氏薨了。”
听闻了这么一个消息,杨蓁长出了一口气。
她死了,对许多人来说都是解脱。
孙皇后听闻了这个消息,反倒没有什么惊讶的。
她淡淡地站起身来,唤人来拿了凤玺和诏书来,赐了苏氏长使之位,依例下葬。
写完了诏书,又加盖凤印,这便了了苏白的一生。
接下来的七天都将是为杨显举行的国丧仪制。
因为杨曦并没有将杨显叛乱的事情公之于众,所以世人都以为杨显是为了挽救北境而葬身七里川。
在送葬的时候,孙皇后哭得几度昏厥,最后非得让太医随时看护着才让人放心。
杨蓁将那份名册交给她父皇,并且禀明了来由。
虽然已经打算彻底从这件事当中抽身,但杨蓁还是注意到景瑞帝的脸色随着翻页而逐渐凝滞。
或许这上面的许多人,她不认识,但是她父皇认识。
或许这上面的许多人,是平日里景瑞帝倚重多年的老臣。
一想到这儿,她便胆寒。
杨蓁跪在地上,轻声道:
“既然已经交给了父皇,女儿这便告退了。”
景瑞帝忽地问她:
“小七,这封名册你看过吗?”
杨蓁自然是听出了他话中与众不同的意味。
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父亲,仔细道:
“女儿没有看过。”
景瑞帝看了看她,终于点了头:
“你下去罢,多陪着你母后。”
杨蓁点了点头,这便退出了上书房之外。
不知为何,她出去的时候感觉夜风吹拂过来,背后竟是一身的冷汗。
出去的时候,她看到傅虔站在外面等她。
见她出来,傅虔只是走到了她身边去,小心地扶着她一步一步往下走。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巨大的安定作用,像是一叶扁舟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口。
“朝臣们都回去了,你打算回自己宫里歇着,还是在承安殿休息?”
杨蓁没顾着有外人在场,借着宽广的衣袖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傅虔一愣,反手握住她,低声问道:
“怎么了?”
杨蓁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实话:
“我...我方才撒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