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在沙发后方的一小角落找着了Lion,它趴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你还好吗?”她对着猫的背影轻问,但这一声却更像是问着她自己。
毫无意外,Lion对她的问候不予理会,它正沉浸在自己的怒气里。
“我很不好……黎君桦也很不好。”她对自己说,整张脸已被泪水浸湿。“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他……不,不对,我从一开始就在伤害他,我只是把它当成计划中的一部分。是我帮着黎陌洋那个混球把他拉下来,我想让黎陌洋取代他高高在上的位置。”
但,那都不是她的本意。
在她的计划里,她要让黎陌洋爬到最高处,让他成为至高无上的上帝,然后她要亲手将他推下云端,摔得粉身碎骨。
这才是她真正的计划。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我应该保护他的,而不是让黎陌洋再一次为所欲为。”她将脸埋进颤抖的手心,身子虚软地挨靠着沙发瘫坐下来。
对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猫儿诉说这些,确实是既可悲又鸵鸟。如果真要对谁道歉,她应该亲口向黎君桦道歉。
倘若不是她太心急,太害怕计划毁于一旦,她也不会持续激励黎陌洋,要他别轻易放弃野心……他也不会对黎君桦的座车动手脚。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
无论她多懊悔、多自责,都改变不了黎君桦正面临死亡的现实。
她开始想像他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可能性。
然后她发现,无法承受的痛苦撕裂了她。光想起那个抛下自尊,请求她留在他身边的男人即将消失于世上,彻底离开她的世界,她痛不欲生。
她爱那个男人。
她爱黎君桦。
这个被她漠视的事实,在这一刻赤裸裸地鞭笞着她。
她心痛欲死,离死不远。
时间凝结不动,她被放逐到无止尽的绝望里,只剩下泪水相伴。
“喵。”
当Lion来到她面前,伸出猫掌在空中轻画,冷蔷的视线隔着迷濛的泪雾与它相望,痛苦被短暂转移。
“你是在安慰我吗?”她哽咽地问。
Lion只是静静地凝瞅着她,像一张安静的画,立坐在那儿。
她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它的前掌,奇异的是这一次它没挣扎,更没暴躁伸爪子。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轻轻的一握,她似乎逐渐找回了被击碎的勇气。
她抱起Lion,纤手抚过它金黄色的长毛,然后坐上沙发,让大猫趴在她腿上。
照理说,刚才经过了一场小手术,它应该困了才对,但或许是身处陌生环境,它琥珀色的双眸依然炯炯有神。
这个深夜太冷清,曾经宁静能给她安详,但此刻却令她觉得正置身于死寂的国度。
她已经筋疲力尽,她需要一点睡眠,她必须保持体力。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或许言特助会在危急时刻通知她。
她必须让自己坚强起来,做好随时接受残酷现实的心理准备。
冷蔷闭上眼,悲伤的泪水宛若一条流不尽的长河,不断从闭紧的眼缝渗出。
“对不起……对不起。”她抱紧了Lion,颤抖着喃喃自语。“黎君桦,对不起……”
从她的心因他而动摇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就注定侵占她的全部。
如若可能,她宁可他当她是敌人,宁可两人始终站在对立的两头,也好过此刻几欲摧毁她的良心折磨。
她受够了这种软弱的滋味。她宁愿是他毁了她,宁愿是他恨她,也不要接受他可能死去的结局。
她经历过死亡,她不怕,但这一刻,她害怕失去他,害怕未来的漫漫长日都必须活在思念他的懊悔之中。
灵魂之窗被泪水磨蚀得越发模糊,冷蔷从来没想过,原来比死亡更摧折人心的,是绝望的等待。
她愿用生命向上天祈祷,让黎君桦从死神手中逃过,让他能安然无恙地度过这危机,她愿意用一切交换,包括早该不存在于世上的这条性命。
她咬住颤抖的唇,闭上灼烫的双眼,始终未曾发现,躺在她腿上的大猫,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绝望。
Lion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冷蔷——
黎君桦正凝视着她。
更精确的说法是,被困在大猫体内的“黎君桦”凝视着她。
他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一度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或者仅剩一缕幽魂在世上飘荡,进而产生这种幻觉。
是真实的。
在那场足以夺去他性命的意外之后,当他再睁开双眼——已经不是用原来的那双——他的视线透过一双琥珀色的猫眼,重新看见这个世界。
世界依然是原来的那一个,而他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时空错置,抑或被谁恶作剧丢进了某部科幻电影里,但事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事实或者事情的真相往往是荒唐的,这是他从许多经验中得到的道理——但绝对没有一个事实或真相,远比他所遇上的这一个荒谬。
他被困在一只猫的身体里。
不,应该说他的灵魂正受困于这只大猫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