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是做成了,延期收货。”
“那掌柜的为何面色不佳?”曼珠也好奇的追问。
“唔,难道是睡了几次,睡出感情了舍不得?”小泥鳅精猜测到。
二女同时啐了他一口,完全不以未然。
二楼,孟七听着三人的议论声,陷入沉思。
她并非对陈阿娇有多深的恻隐之情,她只是有些疑惑,既然决定了不再留恋那个人,为何又要拼命的在他心中留下自己的记忆。生死相隔,一别两宽,不是很好?
那日她同小泥鳅精送陈阿娇回长门宫,正欲捏决结契。陈阿娇开口道:
“给我一些时间,我想再刻一个小人。”
“我看不必了。这个我会代你转交。”孟七从怀中拿出从前她亲手雕刻的桐木小人。
陈阿娇只淡淡看了一眼。
“我想亲自为阿彻塑一个人像。和这个刚好一对。即使将来我不在了,我也要他时时刻刻记得我。”
“随你,我会帮你转交。”
“那便谢了。”
今日,孟七又去长门宫,问她何时开始交易。陈阿娇头也不抬,仔细在一块已具人形木头上刻着眉眼。一刀一刀,小心细致,似乎要将那人的容貌深深的刻到心里。末了,她笑道:“就在七日后吧,是个好日子。”
七日后,是新皇后册立大典。
她是故意选择这个时候,在刘彻□□无暇的时候离他而去。叫他疼痛,叫他毫无反转之力,叫他一生一世活在无尽的悔意之中。
七日后,很快就来临。
皇后册封的那天,卫子夫褪去了往常的一身素白。凤冠置顶,金缕红衣。她的容颜一向柔和寡淡,有些撑不住这抹鲜艳。
红色,太抢眼。只有国色天香的容颜才能与之抗衡。
刘彻想起从前册立阿娇为后的时候,一身大红没能抢了她的容颜半分,更是衬托得她雍容华贵,娇艳欲滴。看着卫子夫面带笑容走向象征着皇后的宝座,他忽然有一丝后悔。
当晚,刘彻没有夜宿椒房殿,他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呆在书房,对着一块兔子玉佩喃喃自语。
“阿娇,你可明白,我立卫子夫为皇,只因为她比你适合。”
“等卫青安定北境,我便搬到长门宫,陪你长住可好?”
“阿娇,你要信我,等着我。”
兔子玉佩入手冰凉,在灯下散发着莹莹白光,它只是一块死物,离开了人的身体便失去温度。刘彻使劲的摩挲着玉佩,也无法恢复它从前在陈阿娇心口处躺着时的温暖触感。
有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侍卫慌慌张张的声音自门口传:
“陛下!不好了!长门宫,走水了!”
“长门宫,走水了!”
刘彻手忽然就失去了力气。
玉佩缓缓落地,叮嘤一声,碎了一地的玉华。
第十章 【10】
从长安城到长门宫,二十公里有余。
马不停蹄的话,只需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能够煮上一锅小米粥,能够将一座宫殿烧成火海、也足够将两个心心相印的人阴阳相隔。
刘彻赤足骑马,一路疾驰到了长门宫。火势蔓延得如此迅速,侍卫们赶到的时候早已无法控制。他翻身下马,足尖渗血,一脚踢向来报的侍卫:
“不是让你们好生保护她吗?”
侍卫跪地:“陛下,今日新后册立大典,人手不够,臣等听从前皇后命令,前往未央宫听从内务府调用。
她是存了必死之心,根本不给他救助和反悔的余地。
刘彻浑身力气骤然散去,双腿一软,轰然跪地,膝盖深深的陷入泥土之中。侍卫们见此情形,纷纷跟着跪成一地。
火势仍然在蔓延,漫天的红光照亮了天空和大地。刘彻泪眼朦胧间,彷佛看见陈阿娇在火中,一身大红衣裳背对着他踽踽独行。到了最后的最后,她竟然连一面都不愿意给他。
“阿娇,我不知道你竟然如此恨我?”
卫子夫赶过来的时候,刘彻仍然跪在地上不动。她在他身边缓缓跪下,一言不发沉默的陪伴着。
“都退下,你也退下。”刘彻眼角余光撇见了一抹红,更觉刺眼。若不是他急着让卫青效忠,急着平定边界,急着给皇长子一个名分。若是他再缓和一些,细细的将他的境遇和想法告诉她,给她时间慢慢理解他,接受他。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他忍辱负重,一再退让,独自承受着所有的锥心之痛。可他在她退位不久之后,便急急的另立新后。
是他害了她。
“退下!”刘彻暴怒。
卫子夫叹了口气,挥手将侍卫遣退。又为刘彻披上外衣,末了,一步三回头的,缓缓离去。
天快亮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漫天大雨倾盆而下,将余下的小火浇灭。放眼望去,断壁残垣,焦黑一片。从前活色生香,如今满目灰烬。
刘彻起身,麻木的双腿令他无法自由行走。他半扶半跪着,拖着苍白的满是泥和血的双足,一步步往记忆中的寝宫走去。
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不曾给她留下,好像从未来过这人间,从未与他相遇相依相守。他硬生生的推开了他,所以她也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