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刀的使用难度不小,且重达十五斤,需膂力强之人才能挥动,平日还需要演练阵型,她来幽州大营这几日,并不见操练中使用陌刀,心下已经怀疑。
现在么……
算了,也不是不能打,以枪挑刺,横刀破甲,乃是步兵传统。
希望敌人的数量不要超过八千。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脚下的大地已经开始为突厥骑兵颤抖了。
茫茫的草原边际,突然浮现出一道黑线。
这条黑线逐渐变得粗壮,有了些许起伏,在阳光下泛出扭曲的光,像是自水汽中蒸腾而起的黑色海浪。
近了,更近了。
以林菁的目力,可以清晰看到冲在前方的重骑兵。
突厥人手持武器,呼啸着从前方的高坡上冲下来,流水般向幽州大营蔓延。
铠甲的摩擦声,马蹄敲击大地的声音,人的嘶吼声。
突厥骑兵冲过来的声音就像是不断轰鸣的滚雷,无所畏惧的样子,是草原上最可怕的噩梦。
“预——备!”角弩团校尉吼道。
第一队弩兵蹶张开弩,对准前方的敌军。
角弩的有效射程是一百五十步。
当一匹战马处于全速冲刺的时候,跑完一百五十步只需要一字之间!
在突厥人将要进入射程的时候,弓兵拉紧弓弦的吱呀声密密麻麻响起,所有人屏息凝视。
只有朱红色的军旗在风中狂舞。
“放!”
若没亲自到过战场,很难想象上百支箭矢同时发射,是怎样壮观的景象。
林菁被震撼到了。
自幽州大营上空腾起一道黑色的光环,鸣镝的声音划过天空,只眨眼间,长箭落如雨下,射进突厥人的阵营中。
对方有人应声落马,但更多的突厥人继续冲锋。
第一列发射完的弩兵后退,将第二列弩兵换到前方射击,而后第三列弩兵再上前,当三列弩兵全部发射完毕,突厥人已经硬吃了三轮弩|箭,两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六十步——这是弓箭的射程了!
重骑兵形成的防线发生了变化,他们放慢了速度。
林菁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前方,她心道,要来了,突厥骑兵的标志性打法。
果然,重骑兵减缓速度之后,从后方冲出来的,是没有装备铠甲的轻骑兵。
大昭军队作战十分讲究阵型,突厥人没那么花哨,他们只有一种阵型。
突厥骑兵一般分为五横队,两列重骑兵在前,三列轻骑兵在后,战线比较长,喜欢呈包围之势进攻。
重骑兵从人到马都配备有盔甲,在前方负责承担各种伤害,等到行进到了射程范围,三列轻骑兵便越过重骑兵向前推进,开始远程武器进攻,来动摇敌人的防线。
轻骑兵没有任何盔甲防御,因此当两军交接的时候,轻骑兵会从两翼撤退,由重骑兵发起冲锋。
这种阵型简单而有效,以一种强横的硬实力,将大昭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
现在,轮到弓马天下闻名的突厥轻骑兵,来展示他们的控弦之术了。
六十步,生死之距。
他们只有四十秒的时间。
双方弓箭手同时开始射击,意味着大量伤亡的开始。
可林菁没听到惨叫声。
不是因为鸣镝声和箭矢破空的声音太响,而是很多人可能连声音都发不出,就已经死了。
平时听上去十分惨烈的呼痛声,在真正的战场面前,不值一提。
突厥人很快冲到了壕沟面前,被鹿砦挡住马蹄。
他们对大昭人使用的这些小伎俩十分痛恨,鹿砦就是其中之一,尖锐的树枝遍布壕沟外围,马的腿一挨上就会本能地举起前蹄,把致命的腹部暴露给对方,把人逼下马来。
但鹿砦不是无解的。
重骑兵又重新冲了上来,用全副武装的马铠踏平鹿砦。
接下来,是一丈多宽的壕沟,突厥人毫不畏惧地冲了下去,踩着马匹,用铠甲和血肉筑梯,一个接一个的爬上来了!
突厥人与幽州大营之间,只隔着一面木制围墙。
不会比情人的面纱厚多少。
林菁等着裴景行下令。
看这个阵势,保守估计有一万人。
根据敌方的人数,作战侧重一定会发生改变——这种官腔翻译过来,就是该选择炮灰了。
近身肉搏,步兵不上谁来上?
从另一个方面讲,这里的所有兵卒,都没有后方辎重粮草值钱,用一个换一个的战术,拼到蓟州来人,保下幽州大营,就算胜利。
“箭手和弩手后撤!步兵顶上!”
林菁毫不意外,她甚至知道裴景行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会带着跳荡团和奇兵团冲出大营,减缓突厥人的攻势,然后将聚敌最多的营寨大门丢给中军步兵,以弓箭手掠阵,锁死大门的敌人。辎重兵和后勤兵最后也会填补到围墙那里,火钻、锤子、斧子、锥子……一切能用的武器用上,这样打下去,幽州大营应该会撑到蓟州援兵,赢得这场胜利。
而戍守大营的六千余士兵,将全部成为胜利的垫脚石。
她扭过头。
站在她旁边的毕安年咬紧了牙关,隆起的肌肉将军服撑得紧绷绷的,他就像一头愤怒的公牛,随时可能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