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翰已经习惯了被连正照顾着,他信他的话,可现在心中却一片迷茫。
他看着烟雨中静好若画卷的桃源谷,知道战火必将打破这一切,要让他不去恨林菁几乎是不可能的。
申屠翰甩了甩头,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准备这一场战斗,至于连正的事,他依然相信连正自己能解决好。
毕竟他是那么强大又理智的人,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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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正擦完甲片,一片片系好,挂在衣架上,再将腰间佩戴的短刀解下来,放在一旁的刀架上。
自从父亲的死讯传来,他便知道林菁要收复逆世军,所以她不会用过激的手段来打这场战争。
是的,如果不考虑人员损伤的话,也有办法打下桃源谷,简单得很,把下游的水流截住,桃源谷上流的河水无处可去,不用多久,桃源谷就会变成一片水泽,但她应该不会用这种方法,所以减少损耗的最佳方案,就是行刺他。
所以他一直在等她,总有些话想说,有些情绪想宣泄,有些无法言表的感情,想让她知道。
她知道他活得这般痛苦吗?
她身边围绕着那些年轻的男人,不吝于微笑地对待他们,而给他的只有恨。
这样也好,至少会记住他。
天色渐暗,连正关了窗,吩咐侍从打了一盆水进来,挽起袖子,用棉帕洁面。
就在他的连埋在棉帕的那一瞬间,他脊背的肌肉几乎全部隆了起来,双手本能地握成拳,力道之大,几乎将棉帕攥成一条布渣。
林菁出现在他身后,一把横刀架在他肩膀上。
终于等到这一刻,连正超乎寻常的平静,他慢慢将手放下,轻声道:“终于等到你了。”
林菁肯定地道:“你猜到我会来行刺你。”
“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他垂着头笑了,“而且我也很期盼你用这一招,在这里见你,总比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来得好。”
“你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林菁侧耳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外面没有侍卫,你还把申屠翰调走,特意留下这个空挡,我一开始以为是埋伏,可周围也没有岗哨,连巡逻都不会走过这片院子,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有话想跟我说。”
连正抬了一下手臂,衣袖滑落,露出双臂以示没有藏携武器,他声音疲惫地道:“从懂事起,我身上至少会藏两件武器,以应对各种情况,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带任何武器在身上,原以为会轻松起来,却觉得更累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难道不想为父报仇吗?”
“不想,一点都不想。”他伸手握住林菁架在他脖颈的刀,也不管那刀刃割伤而来他的掌心,自顾自的说道,“一报还一报罢了。”
林菁放下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连正点亮了灯芯,把灯台放在两人中间,看着道:“林菁,当年的事你追查了许久,是否真的清楚你的敌人是谁?”
“李氏,以及‘长夜’。”
连正惨笑:“天不生圣人,万古如长夜!好个长夜,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罢手,你以为自己能跟亘古长夜对抗吗?不可能!”
林菁只知道这个组织,却未曾从阎晓晨嘴里知道更多细节,她马上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李氏——堂堂皇族都挣脱不了长夜,你能吗?真是可笑,我连家两代人殚精竭虑,想要推翻李氏,却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连家一心争霸,连翼用了林远靖留下的财富和那两千私兵,发展到现在,赌上了一切去造反,心志不可谓不坚定,而连正也是坚毅勇武之人,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林菁试探地问道:“所以,与巴州的那场战斗并不是为了夺权,而是你真的想铲除了四大家?”
“不,那是我送给你的赔礼。”连正看着她,眉眼间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为了那些虚无的东西,我伤害过你,所以你看,我明明有办法收服四大家,但 我把他们留给了你,现在巴州城应该已经归顺朝廷了吧?四大家剩下的都是一些胆小鬼,软骨头,不足为惧,连给你磨刀都不配。”
林菁强压着心中的震惊,问道:“什么是虚无的东西?”
连正坐了下来,他取过酒壶,自斟自饮道:“权势,利益,性命,牺牲……都是虚无,我父子二人,不过是棋子,这王朝无论谁坐,都只是傀儡而已。”
林菁突然想到在审问连翼的时候,他自尽前曾经说过的那段话。
“……但是林菁,有些事本不该追根溯源,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幸福。我儿对你是真心,你嫁给他本是最好的选择,可你非要自毁前程,反而替李氏卖命。唉,王朝柱国,天下兵马元帅,还不是一夕颠覆?你之于大昭,蚍蜉一般,大昭之于这片国土,也不过是个过客罢了。”
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想,再加上阎晓晨跟她说过,推翻隋朝的是“长夜”,而李氏,也只是“长夜”中的一员。
林菁瞳孔一缩,连正注意到了她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