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不停的挥刀,砍,躲避,有液体喷溅了一脸,是热乎乎的,很恶心。
到了最后,已经变成纯粹机械式的砍杀,那股令人厌恶的气味久久挥散不去,她像是沉入另一个境界,感知不到任何事物。
只有血的气味还在。
林菁杀红了眼。
所有的突厥人都死了,她仍然持续砍杀的动作。
这是很多新兵第一次上战场最容易出现的事故,被死亡和鲜血刺激的新人,很容易在这种情况下发疯。
队伍里最有经验的是潘良,他一把拉住崔缇,吼道:“用箭射她!”
崔缇吓傻了,连忙摇头:“不行,那会伤到她!”
“笨蛋!去掉箭头!”
林菁的后背被击中,她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埋伏好的朝晖立刻从后面扑了上来,他用尽全部力气,控制住她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死死压在身下,用低沉轻柔的声音不停地说道:“我们嬴了,没事了……我们嬴了,好姑娘……回家,我带你回家!”
她依然挣扎,身体颤抖,直到一只木头小鸟从领口滑落,她的眼睛突然有了焦距。
“阿兄。”林菁哀哀地唤了一声,终于晕了过去。
“嗯?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第二天早上,贺伊正与劼因佗谈笑风生,一名亲兵闯进帐篷向他汇报前线的情况,贺伊听后拍着案几失笑出声,“你说,我派出去两千多人,竟然死了八百多?而对方只有六十人?”他转头对劼因佗道,“你走的路多,你来说说看,可曾听过这样的笑话?”
劼因佗没胆子接这样的话,他忧心忡忡地道:“看来这次昭国是有备而来。”
贺伊看那亲兵跪得战战兢兢的样子,喝道:“有什么不敢说的?继续报!”事后,贺伊很后悔,因为接下来他听到的这个消息,令他那张英俊的脸都变得扭曲了。
“三个从金山脚下逃出来的人说,杀光他们的,是一个昭国女人。”
一个女人,单挑了近三百人。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挞里上层,带来了巨大的恐慌,为了安抚这些人,也为了向其他部族宣告薛延陀部的实力,贺伊手里最强的军队像是疯了一般,不怕烧钱地在草原上来回巡逻,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前去查探,却连根昭国人的头发丝儿都没见到。
在金山的山脚下,有两处山脊几近相合,形成了“一线天”的奇景,在这个仅容一匹马行动的缝隙中,还有一处鬼斧神工的天然洞穴,里面竟还有干净的水源。
林菁晕倒后,朝晖按照她之前留下的信息找到了这里,一行六十人,连人带马窝在这里,刚好能装得下,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林菁受了伤,有几处必须及时包扎。
别看那群后生在她晕倒后不住地过来探望,一听到要包扎伤口,全都像羞答答的小娘子一样的躲得远远的。
朝晖自己也是无从下手,他倒是给不少糙爷们儿上过药,穿肠肚烂的都有,但是对着怀里软绵绵的姑娘,反而没那个魄力。
最后还是家里有闺女的丁咏接过了这差事,用剪刀将伤口附近的碎布减掉,取水洗干净伤口之后敷上了药,至于能不能好,通常都是听天由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山洞里回音大,进来之后大家都不大敢讲话,走路比猫还轻,生怕吵到了角落里排成行养伤的伤员,这里面只有两个人获得了更高级别的照顾,一个是因为体力透支而起不来的张彦祺,一个就是一睡不醒的林菁。
因为摸不准她下一步的计划,大家都做好了短期在这里生活的准备,重伤的躺着,轻伤的自理,没伤没痛的伺候人,有朝晖这样老练的人在,分工十分明确,除了养护马匹和照顾伤员、准备伙食,每次至少四个人结伴出去捡柴打猎。
林菁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时间。
“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现在外面也将入夜。”朝晖答道,他手里端着一碗煮得稀软的胡饼肉汤,递到林菁的嘴边。
“谢谢,我自己来。”她将碗接了过来。
一旁还动弹不得的张彦祺这几天憋得够呛,他怪叫道:“我也要兄兄喂我!”
朝晖没好气地道:“滚,你已经是个废人了。”
林菁复原得很快,不知是药真的好,还是托了身体年轻的福,一天后,她就牵了火炼,开始准备行囊。
“你准备去挞里?”崔缇放下手上正在磨的箭头,走过来问道。
“嗯,接下来没你们的事了,大家只需要在这里等我。”
“可是,挞里很危险吧?”
“你又想废什么话?”林菁停下动作看着他。
崔缇莫名红了脸,他其实对林菁从来都没有恶意,只是两人之间观念相差太多,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特意跑过来挨她的凶,只好讪讪地道:“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不过是希望你平安归来。”
“那就谢了。”
必须硬打的三场战斗已经有了结果,计划的第一阶段已经完成,现在的挞里应该乱成了一锅粥,正是她的主战场。临行前,她又嘱咐朝晖:“不要离开洞穴,不要 暴露位置,不要在外迎敌,告诉他们,如果被发现,就痛痛快快地死在外面,家里老小,有大家一起照顾,好过一起抱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