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长孙筹过来了。
他是长孙氏的亲兄长,过去的太尉,当今的顾命大臣。早在前朝未灭之时,长孙家族是前朝宗氏十姓之一,也是站在权力之巅的大门阀。身为家族中嫡系血脉的长孙氏,从小就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
在长孙氏嫁给先帝后,长孙家族给予了先帝巨大的助力。然而,先帝稳固政权后,曾一度想过河拆桥,甚至重立新后。
因而,长孙筹对先帝的成见也是颇深,好在那么多年的风雨都挺过来了。新帝已经登基,长孙家族也成为当朝第一外戚,达到空前繁荣的程度。
他认为,自己的小妹长孙氏总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可当他迈进了太后宫里,见到的长孙氏,却只是一身素淡的浅灰色常服,她正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淡淡地赏着窗外的树木花草,眉宇间隐着淡淡的忧愁。
窗棂边,只摆放了几盘淡雅的幽兰。
长孙筹不免感到诧异,在长孙氏身边坐下,“小妹,你如今已贵为太后,为何还是这般节俭?”
长孙氏的笑容惨淡,“我素来是清净惯了,不喜欢胡乱捣腾。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改不了。”
长孙筹也懂她的性子,不再多纠结这种小问题,而是开门见山地问:“小妹,你又与陛下闹不快了。”
“孩子大了,不听我这个母亲的了。”长孙氏径自叹息,只觉司徒衍不懂她的良苦用心,“我无非是希望他能早日立后纳妃,好开枝散叶。目前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可大有人在,他连个孩子都没有,可怎么行。”
“只怕他不是不愿意,而是希望有一个女人为他开枝散叶吧。”长孙筹冷冷道。关于司徒衍曾向先帝提亲的事,他早已得知了风声。
“小妹,你当初就不该将那丫头养在自己膝下,而是找机会,直接将她解决了。那丫头虽然年纪小,但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才没多长时间,她就有办法让陛下对她念念不忘了。”
长孙氏的眸色深了几许,再叹:“是我糊涂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尽管她再恨沈葭的亲生母亲,可沈葭在她身边的那段时间里,是真心将她当成母亲对待,她也曾有过一丝动摇。或许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在沈葭被发配到迦蓝寺的那段时间里,她并没有马上差人去杀了沈葭。
照现在看来,她是给自己留下了后患。
“你后悔也来不及了。”长孙筹微一颔首,又是问道:“你跟我说实话,皇帝近来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闻言,长孙氏垂目哀叹,却不说话,眉间的愁绪更深。
长孙筹见状,思忖片刻,剖析道:“小妹,我知道你还念着陛下的感受,但你必须认清一个事实。陛下随时都可以暴毙而亡,倘若他没有子嗣留下,到时候,这江山只会落入旁人之手。我们多年来的心血,全都会白费。当务之急,是必须让其他女子怀上陛下的孩子。如此一来,若是陛下突然离去,我们也可以扶持皇孙登基。”
“陛下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会再听我们的话,他在朝堂之事上,也是有意打压长孙家族的势力。这就我们来说,也并没有任何好处。可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却可以由我们培养。”
长孙氏一想起自己送给司徒衍的女子被掐死一事,又是头疼。
她也看得出来,司徒衍目前还不愿意收下其他女人。
可惜,情况虽是紧急,其他女人可以给新帝诞下皇嗣,沈葭却绝对不行。她不能再让皇嗣的身体还流着前朝皇室的血。
“我清楚的。我已经让人去民间搜罗各色尤物。今日,也让张国公府和李相府的千金过来了。美色当前,皇帝总该有所动心。”
长孙氏知道自己跟司徒衍的关系已经有些僵,再这么做的话,怕是真的要和司徒衍闹翻,心有不忍,眼中泛出泪光。但她又考虑到长远的利益,以及自己背后的家族,又是含泪做出了决定。
“沈葭那个丫头,如今不在宫里。我也不能再让她回来了。”说着,长孙氏的眉目间,凝聚了狠厉之色。
长孙筹欣然点头:“你早该如此。”
*
夜晚,襄城的驿馆内。
容国使团捕获了一批刺客,此时,这些刺客正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沈葭站在这批刺客身前,眸光一点点地暗淡下去,寸寸寒光乍现。
只见审讯的人对刺客们一边严刑拷打,一边质问:“说,是谁安排你们来的?”
不过是一会的功夫,刺客们即是咬破了牙齿内的毒囊,倒地而亡,再也没了呼吸。
可即便他们不说,沈葭心里也已有数。
姬煜来到她的身边,对她说道:“长公主,你听我的没错,跟在我们身边,可真的比晋国皇宫安全多了。”
沈葭不答,他又继续说道:“长孙太后如今有心要置你于死地,你回了晋宫,也是危险重重。她毕竟是晋国皇帝的亲生母亲,她对你下手,晋国皇帝也不一定真会护你。”
沈葭提了口气,回想起司徒衍所做的事,认为他不至于真对自己下手。
半晌,她道:“我相信他。”
“所以,你是执意要回去救他?”姬煜的面色沉重了些,说道:“那你不要忘了,你留给仁宜太后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