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门口等他的疾控专家靳荣,认出了江嘉树,大步过去,“你跟我来。”
三楼诊室。
靳荣把准备好的水跟药递给他,江嘉树接过,目光大致扫了一眼说明书,抠出三片药塞进了嘴里,快速地喝水吞咽下去。
“咳咳咳……”凌厉的轮廓变形,昔日里气宇轩昂的男人如今变成这副狼狈颓废。
抓着水杯的大掌不稳,因为振荡,有水珠撒出来弄湿了绑在手心里的纱布。
“HIV阻断药在两小时内服用基本没有什么问题,阻断成功率可达到99%,你放轻松,保持心情愉悦,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
江嘉树猛灌了几口水入喉,他低下眉眼,修长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把水杯放在桌上,低着头,像一头战败的雄狮,垂着手,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没出声。
靳荣拿出备好的药放在桌上,“这药一顿不落吃30天,两周后来这边做抗体检测。”
江嘉树把药装进白大褂里,抬起头,那双眼眸又黑又沉,像宇宙边际上的黑洞,他的声音很低很哑,“院里知道了?”
“我了解到的情况,现在媒体已经堵在医院了,你等下最好不要回去,回家好好休息,这种情况,院里可能要暂时调停你的工作。”
“谢了。”
“不客气,我以前在香港听过你的一次青年演讲,几个前辈也看中你,谈论将来必定能在这个领域有所建树,后生可畏!”
这话传到江嘉树耳中,莫名刺痛,“医院那边可能不会再要我这种‘感染者’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学医的人都知道这个药的成功率,你这个月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在家里养着身体,精神上不要有压力,医院那边,只要两周后的抗体检测一切正常,对工作是没有影响的。”
江嘉树捂住脸颊,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我先回了。”
靳荣站起来送他,“那行,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苏钊看到两人从办公室出来,立即迎上去,“江老师!”
靳荣在一旁再一次给他提醒:“你吃的这款药副作用很大,身边得有人陪着,但要还是要跟家里人保持距离。”
“好,谢了。”
江嘉树没看苏钊,“我们走吧。”
苏钊应了声,他跟靳荣道别,连忙追了上去,“江老师,刚院长给我打电话,让我送你回家。”
江嘉树凌厉地下巴紧绷,他按下电梯,说了声好。
苏钊站在他身旁大气不敢出,想说一句安慰的话,喉咙里像被堵着一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口。
一阵吵闹声从对面的诊室里传了出来——
“对不起,我们检验科是不会出错的,再说你已经测了三遍了。”
“不可能!我吃了一个月的药,结果我还是得了HIV?我不信!这不可能!我要上法院告你们医院!”
“你自己也说了吃药第六天因为受不了副作用而擅自停了几天药,你这么做,会大大降低药性,影响到阻断的成功率,医生当初反复告诫要一粒不落的服用,0%或者100%,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啊!”男人整个脸痛苦地紧皱在一起,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拉扯,发出阵阵低吼。
悲惨痛苦的声音穿过厚重的墙壁,在悠长的走廊里回荡,这里的医生见怪不怪地摇头,芸芸众生接受者上帝的馈赠,同样也承受着,灵魂跟生灵的更替,生生不息,命运如此。
江嘉树抬起发抖的指尖,用力按着电梯下行键,电梯来,他长腿大步迈进电梯,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他也终于支撑不住,跌倒下去。
“江老师!”
——
“下飞机去了趟津港,抱歉来晚了。”方正脱掉外套搭在木椅上,抬眼看向甄甜,“怎么在这干坐着也不点菜,等多久了?”
“我也刚到十分钟左右。”甄甜放下手机拿起茶壶帮他倒茶,“今天是中秋,怎么过节还工作?”
“公司出了财政危机,今天开会讲了下组织改革的事。”
甄甜不是很懂这些,“严重?”
方正疲惫的揉了把脸,点头,约莫过了几秒,他又说:“阿姨那边会给我投入一些资金周转,应该问题不大。”
甄甜疑惑地看着他,“哪个阿姨?”
方正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水杯的杯壁,他低下头轻咳了一声,“杨阿姨。”
甄甜目光呆了呆,愣愣地看着他,“杨洁?”
方正点了点头,刻意避开甄甜的眼睛,抬手叫服务生过来点餐,“你不能吃大闸蟹,我们吃点别的。”
甄甜的眼睫微颤,她抬起头,嘴角勾着笑,神色还算平静,“好啊,那就吃点别的。”
方正抬眼看她,“生气了?你有些不对劲。”
“没有啊。”甄甜耸了耸肩,慢慢调整自己的气息,“有件事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后天我要去翼城实习任教了。”
“实习?要去几个月?”
“四个月。”
方正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要不别去了?来我公司上班,坐办公室,清闲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