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避开玻璃球的碎渣,慢慢走到床榻前,没有脱鞋,直接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我今天不想见人,去回了苏公公,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紫苏走过去替她除了鞋袜,仔细掩好帏帐,又亲自清理了地上的碎渣,挨着角落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开门出去。
关上门前她看了看隐在帏帐中的景阳,约是因为白日的光线太过晃眼,她将手背搭在眼睛上,似是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她梦到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少年长了一张极为讨喜的俊脸,眉尾微微上翘,一双凤眼滴溜溜转个不停,借机打发车夫去买杏仁糕后,拖着身后的少女轻巧得跳下马车,在前拨开人群给少女开了道,两个小小的身影瞬间就隐没在人群里,车夫浑然不觉,等回来时,已经遍寻不见两位小祖宗的身影。
“景阳,快跟上,我知道附近有个荷塘,这两日荷花开得正好,带你去看啊。”
少年放开了她的手,在前跳得跟只猴子一样,景阳跟得气喘吁吁,扯着嗓子喊:“行言,你个混小子,你跑慢些,等等我。”
被称作“行言”的少年终于停了下来,景阳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快看。”行言一手指着前方,侧头招呼景阳。
数十里荷塘一碧万顷,粉白相间的荷花亭亭立于宽大的碧色荷叶之中,湖风吹过,花叶晃动,像一群粉嫩的小姑娘站在荷叶上摇头晃脑,分外娇憨。
“哇塞!”景阳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荷塘,欢呼雀跃地跳了起来。
行言笑骂她,“被你皇兄看到你这幅样子指不定又要说你不庄重了。”
听行言提到她最喜欢的哥哥,景阳巴掌大的小脸皱得紧紧的,“哥哥最近老是压着我练习平沙落雁,我弹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古人为习好一首琴曲练上几年也是有的,你看你才练了多久就叫苦连天。”
“哼”,景阳知道他说得很对,就是嘴硬不肯承认。
行言脱了鞋跳下水摘了几个绿盈盈的莲蓬提在手里,景阳拿着不知道怎么剥,行言看不下去,戳了下她的额头骂:“笨死了”,又收回手三两下剥出了莲子。
两人在荷塘流连了良久,天色渐渐暗下去,行太傅的家仆带着一队人寻了过来。
“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管家急忙走上来按着行言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见小主子安然无恙,心中大石才落了下来。回头见到景阳怯生生揪着衣角,才想起这儿还有位大祖宗。
景阳跟着行言回到太傅府,门前已经停好一辆马车,景阳一步一步挪到马车前,踩着马镫爬了上去。掀开帘子就看到脸色阴沉的景行,“哥哥,景阳知错了。”
景行手里拿了一副戒尺,这把戒尺是平日里惩戒犯错的景阳用的,故景阳一看到它就乖乖摊出了掌心。
连日里被逼着练琴,终于寻着机会出来放风,一高兴就忘了时间,景阳看着哥哥不打不骂,越是委屈,眼中包了一汪清泪,下一刻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景行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听她越哭越大声,终于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哪有你这样的,在外面鬼混一整天,也不知道派人回来送个信,哥哥也是会担心的,好了好了,不哭了。”
景行看着她哭得惨不忍睹的一张脸,心疼地替她擦拭。
“公主”,紫苏在门上叩了两声,景阳立刻从梦里醒来,感受到眼角一片湿意,她迷茫得用手去摸,梦里的自己哭得伤心,不想现实里的自己也跟着流泪了吗?
“什么事?”景阳偏头看了看窗外,日头比她刚睡下的时候只上移了约莫一寸,她顶多睡了半个时辰。
“胭华郡主来了,说是今日镜泽湖举办龙舟竞渡,邀你一同去看呢”,紫苏盼着她家公主能够答应下来,再这么憋闷下去迟早要憋出病来。
“你先去回胭华郡主,让她在偏厅等我,然后安排人来给我梳妆。”
紫苏在门外应了,转身向着偏厅走去。
“你今日气色怎么这么差?跟街头那家扎的纸娃娃一个样。”
胭华说的是一家卖冥器的铺子,换成从前景阳早怼回去了,今日却安静的反常。她穿得很是素净,面上也没有胭脂点缀,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这几日没有睡好”,景阳随便捡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二人并肩沿着湖边慢慢走,湖畔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都是被这场热闹赛事吸引过来的。竞渡之风始于前朝,最初只在端午节时举办,上京之中供女子消遣的节庆习俗居多,男子喜好的反而寥寥无几。后龙舟竞渡之风益盛,上京男子不满足于一年仅举办一次,每到烈日炎炎的夏日,就有好事者带头举办龙舟会,一年三至五次不等。
龙舟上,两队赛手额上围着昭示各队身份的红蓝长巾,个个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结实有力的臂膀紧握住船桨,卖力低头朝前划动,不知谁先起头唱起民歌,接着附和声一片,龙舟两侧,水花乱溅,湖畔观者如云,嚣声震天。
“快看红队为首的那名男子,长得可真好看。”人群中两位少女拉着手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