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芈泽死水般的眸子里隐隐有泪光流动。
赵政无助地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芈泽直直地对上他的双眼，喃喃道：“如今您得江山、成大业，要多少女人都有，也是时候处理我这枚早就该被抛弃的棋子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赵政失态地握住芈泽的手，他这才发现，他的王后的手指冰冷得可怕。
赵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汹涌情绪，他一把将芈泽搂在怀中，来来回回地啄吻她的十指，颤声连连道：
“或许一开始我是有过这种念头，可自从那次秋狝后，我就真的爱上了你。或许在那次蕲年宫的动乱里，我真的对你有所隐瞒，可你、可你不能说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阿泽，我后悔了，我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芈泽像个木偶一般，把赵政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就这样吧，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我的一生就像一个笑话，如果我早知道自己父母兄弟的结局，我根本不会选择嫁来秦国。”
她看着赵政，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我早该知道的，越是站在权力顶端的人，就越是心性凉薄，在江山社稷面前，什么都是能舍弃的。到了此刻，你又何苦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求你放过我吧，我现在对你来说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我真的累了……”
芈泽这个可怕的想法并非凭空出现，它们早已隐藏在她脑海中多年。
原来嫪毐那日在她心中埋下的一根刺，真的长成了二人之间不可逾越的藩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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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卡文【sigh
这两天争取完结【拍胸脯
第59章 最终夜
最后, 赵政是在李宦侍的再三催促下匆匆离去的。
一统六国的秦王政自认“德兼三皇、功盖五帝”, 首创“皇帝”一词用以自称。
始皇帝的登基大典在即,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隆重仪式，一切细节都需要获得陛下的首肯。
待赵政走后, 芈泽默默地走到案桌前坐下，这一刻, 她莫名地想起了她的大婚之日。
桌上的铜镜里映照出的屋内陈设丝毫未变，可镜子里的人却已经虚度了光阴数十年。
芈泽伸手抚上昏黄的镜面，容颜未老心先衰, 她恍然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快地流逝。
等她再定睛看时, 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这个人芈泽认得的，他叫赵高。
与她固有的认知不同, 这位在历史上臭名昭著的赵高并不是个阴阳怪气的宦阉，恰恰相反，不管是按照现今还是后世的审美，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俊美的男子。
也许是为了顾及秦国王室的威严, 对于王后通.奸的一切审判都是在暗中悄然进行的, 而赵高此行似乎是带来了最终裁决。
看了眼还在对镜自照的芈泽, 赵高清了清嗓子，缓缓展开诏书宣读, “上谕：王后芈泽不法祖德, 不修德行，宣示寡人旨意，加恩赐令自尽。”
话音刚落, 他看到王后缓缓起身走来，看到她以一种矜傲而优雅的姿态接过了诏书，看到她屈膝跪地并磕头道：“芈泽谨遵圣谕。”
赵高甚至在她脸上看到了一抹释然后的微笑，一种疲乏后的舒朗。
拿到诏书后，芈泽并未细究其真伪，她凛然地举起赵高带来的酒觥，昂着头一饮而尽。
她并不害怕死亡，死亡于她而言反而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比起这样毫无希望地活着，她更愿意慷慨赴死。
这宫里多少人盼着她死，天下的安定亦需要她死。
最重要的是，她的离去至少能让扶苏在宫里过得自在些、活得更长久些。
“喝下这种特制的毒酒，可保尸身不腐，面若桃花，故此酒又名’桃花醉’。”赵高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贴心的解释只是例行公事。
酒一入腹，芈泽便感到胃部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感。
毒酒正在她体内缓慢地发挥效力，她知道，这和她惯常使的假死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
她救得了别人，可她救不了自己，原来那日她与夏无且说的玩笑话，竟是一语成谶。
随着酒觥“砰”地一声落地，芈泽眼中赵高的身影渐渐变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她恍恍惚惚地感到一丝浅浅的睡意，跌跌撞撞地倚倒在榻边，朦朦胧胧地听见殿门被重重地合上了。
门外霎时响起男子的高喝声：“恭送王后，凤御殡天！”
一阵嘈杂的响动里隐约夹杂着几声哭泣，但芈泽真的累极了，她听得不很分明。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袖中取出一只难看的铜簪，那是在赵高来之前，她从尘封已久的漆奁底层里寻来的，赵政亲手为她做的铜簪。
双手紧紧地握住她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爱，芈泽终于闭上了眼睛。
*
讽刺的是，日理万机的赵政成了咸阳宫里最后获悉芈泽死讯的人。
兰池宫的秋天和别处一样萧索，萎蔫干枯的樱花落叶也和寻常落叶没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