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又放下扇子,端着药往大人房里去。
大人的房门半掩着,夜深人静,还未走到门口,便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弘儿那日见过她一面,念念不忘至今,朕今日一见,也方觉她自有不同于人的可爱之处……”
我心头一惊,皇上口中的弘儿,莫不是当朝太子弘阳?!
太子何时见过五妹,听这话的意思……
我越发觉得不安,怕印证了自己心中猜想。
“太子也到了晋选太子妃的年纪,叶爱卿,朕此行而来,本是探望你伤势如何,奈何走前弘儿百般嘱托,朕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听闻她父母下落不祥,师父仙去,在衙门里,也唯有能向你提此事,爱卿可否代弘儿一问,看她是否愿意……”
皇上没有再说下去,想必任谁也听出了话中之意,透过半开的门缝,我看见叶韶半侧在床,神色有些复杂,低头沉吟了片刻,终是应了一句,“微臣,尽力而为吧……”
我略一闭眼,心觉不好,皇上为了爱子姻缘,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叶韶是万万不能拒绝的,可这话托谁去问都可,偏偏叶韶去问不行,庄沐萱喜欢他,他若问出这话,怕是会惹恼了她……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实觉难办,看着手中的汤药热气快要散尽,硬着头皮敲了敲门进去。
皇上见我来送药,撩袍起了身,走前又交代了几句好好休养之类的话,神情颇意味深长。
叶韶半靠着床头,神色有些恍惚,平日里喝药还会笑着朝我和溪秋调侃自己成了药罐子,今日接过盛药的碗,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一饮而尽。
我知他心中为难,五妹这几日才稍稍将庄盛夏的出现淡去,心情慢慢好起来,就怕这一问,又不知会问出什么事端来。
我本想出口劝两句,可话到嘴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劝他别问,可皇上的话已经摆在那里了。
劝他去问,不知道五妹听他亲口问出这话,该要如何伤心气恼……
人世涩苦,为人臣子为人兄长都甚是艰难啊。
大人喝过药就睡下了,我又返回厨房,正巧溪秋端了汤去寻苏柽,我接过来,打算亲自去看看她。
一向在衙门的时候,溪秋总念着苏柽熬夜办案,又食饭不规律,喜欢熬各种补汤给她,即使花样再多,她也最多只能喝上一小碗便喝不下了,所以她心中愧疚,每次都劝溪秋别再费事,可溪秋乐此不疲,即使是一小碗,也值得守在炉子前熬上几个时辰。
书房的灯亮着,我端着汤推门进去,房里却空无一人。
我转回她房门外,望着里面连灯都没有点,我上前敲了敲门,不见回应,不由得奇怪,这个时候,除了书房和房间,她还能去哪里。
我试着推门,却发现门是从里面插着的,晃了晃门锁,发现没有用,我朝里面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我有些着急,怕她出事,把手中的汤碗放在了脚边的地上,一咬牙,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一脚踹断了里面的门闩,推开了门。
屋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摸黑往里走,没走两步,感觉脚下碰到了什么,我忙扶着桌角摸到了桌上的火折,点亮了烛台,这才看到苏柽昏倒在房间的地上。
我立马扶起她,摇着她的双臂唤她,她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是我,原本迷迷蒙蒙的眸子一下子清醒过来,手指微颤,下意识地倒吸了口凉气。
她这反应让我立马感觉到是我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时引起的,我松开手,又欲伸手过去,她迅速地躲开,将右手背在了身后,眼神闪烁。
我心中紧张,怕她隐瞒什么,豁出去强行拽过她藏在身后的手,她使力想挣开,却疼得只能攥紧手指,用不上力气,我看到她衣袖处湿黏,还带着些腥甜,似乎是血迹。
我拉开她的袖口,看到她手腕处三道一指长的血痕。
赶快将她扶到床上,顺手提了床棉被垫在她身后靠着。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我问。
苏柽武功高强,一般人伤不了她,细看伤口,既不是刀剑伤,也不像是什么利器所伤。
“这伤口……”
“是野狼。”苏柽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唇色惨白,毫无血色,“镰青帮派出的杀手丢了密令,追杀也没有得手,自然不会立马离开琅山,那日我带人剿了正满山找师兄的镰青帮杀手,带着人下山时已经很晚了,半山处突然窜出了三只野狼……”
“所以你又为了护人挡在前面是吗?”我打断她的话,站起身盯着她问道。
她避开我的眼睛,默默将手腕藏进被褥里,沉默不语。
我从未见过这样心虚的她。
可她越是这般,我心中便越是有一股气直往上窜。
“然后再带着伤,若无其事的处理案子,带着皇上四处巡察民情,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伤也不处理,倒在屋里也没人知道!”
“苏柽!”
我越说越气,几乎是控制不住情绪一般地吼出她的名字。
“你可以守在大人身侧,可以把五妹揽在身后,可以站在我身前挡剑,可以照顾好衙门所有人,那你手中的剑,为何不能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