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拽过苏柽,大步往前手疾眼快地一把抱过小姑娘,车夫眼见要撞上人,雪地湿滑也停不住车,吓得双手丢了车把,车身瞬间失衡,在雪地里打了个转,车把杵过来狠狠地打在了我的后背上,撞得我一个趔趄,我抬眼望见苏柽被我刚才用力拽得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个晃神之际,脚下不稳,车头处满满码着的干柴枝直接擦过我脖子,瞬间一阵刺痛。
苏柽反应过来一脚踢开还在原地打转的板车,车子倒在了路边,我伸手去摸脖子,摸到了一手的血。
小姑娘在我怀里惊魂未定,哭喊着“娘亲,我要去找我娘亲……”,一个妇人着急慌忙地闻声寻过来,这才算让小姑娘止了哭,妇人朝我连声道谢,一边抱着她擦眼泪交代说不能再乱跑,一边向巷子深处走去。
樵夫吓得连连向我们道歉,直到我一再表示无事,他才敢扶起倒在路边的板车,匆忙离去。
我将手中的血在衣角处蹭了蹭,扭过头,看到苏柽站在我身后。
“你在干什么?!”静巷无人,她发了火,冲我吼道。
我上次见她如此动怒,还是庄沐萱将她的绝版古书弄湿了几页的那次,可现在,她为何发火……
“你拽过别人,抢着去挨第一下,那第二下也躲不开吗?!”
她虽在气恼着,却还是掏出帕子塞过来为我止血,她怒我拽开她,自找着受伤。
“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不管不顾……”我冷笑道,“我现在所做的,不正是苏捕头和叶大人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吗?!”
我本无意这么说,却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都变成了冷嘲热讽。
她为我止血的手顿了顿,停在了半空中,末了,终是收了回去,别过脸苦涩道,“你别这样……”
“我怎样?”我反问道,“我就是不能怎么样,才憋屈到现在!”
她深吸口气,眼睑微垂下来,低声道,“对不起……”
我感觉像一拳砸进棉花里,无声无息却让人窝火不已,无奈而无力。
“衙门是一家人,不是个人英雄!事事都要你冲在前面,要我们何用?!”
“是!我没用,我要是有用,还至于在这儿发这么莫名其妙的脾气?!”
“不,不是这样的。”她抬头看我,眼神中有了慌张,执着地强调着,“不论是上次被困火海,还是这次替我治伤……”
“我都很感激……”
我闭上眼,没有办法再听下去,抄起掉在地上的佩刀,转身就走。
我没有办法已经看过她替我们挡过所有灾难,再听她说她是那个感激涕零的人……
寒冬腊月的深夜里,巡街巡了一半,我撇下那人,自己一个人跑到程记酒铺喝了三坛的烈酒。
只有酒的烈性才能勉强压住我心中憋闷许久的情绪,不至于让自己失控。
我拿起第四坛酒准备开封时,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双手拦住,铃兰在我对面坐下来,将烈酒换成了一小壶清酒。
“午饭时候沐姑娘来过,”铃兰也不劝我别喝,反倒抬手为我斟了一杯,“她说你在生苏捕头的气……”
我低着头沉默,没有回答。
“若你觉得她逞英雄,真的太委屈她了。”
我抬起头看她,没想到铃兰会一语道出我心中的气恼之处。
“自古真正的英雄,不必哗众取宠逞能,而英雄自然也不是好逞的,血泪为代价,生命做交换,才堪堪能换来一个英雄的头衔……”
“你向来只觉得她不管不顾冲在前面,对案犯不留情,对自己更是狠心,可是你想过没有,她要是只为了逞英雄,为何这般拼了命要护你们周全?”
我握紧酒杯,努力抑制住颤抖着就快要将酒水撒出来的手。
“没有谁是那么轻易就看轻自己的生命,你眼里所见她不珍视自己的行为,未必是她刻意如此。”
我恍然想起她曾经身着黑衣,抱着身着白衣的阿昭,在那个寒风凛冽的夜里说过有关于生死的话。
她说,生命之于每个人都是一种恩赐,不能轻易就选择结束。
她说这话时的神情,就像是一个历尽尘世看破往昔却又不消极的智者……
我抬起迷离的双眼,看不清面前的一片模糊,也看不清世间万物,耳边只听得见铃兰那不疾不徐的泠泠入耳的嗓音。
“或许是她失去过,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珍而重之如今生命里所拥有的东西,保护自己不想要失去的人。”
“苏捕头,是个真正的英雄。在我们良辰县所有人心里……”
一语点醒痴人。
她从来都不是轻视生命的人,而我却这样地责怪她。
第77章
衙门最近络绎不绝地来客,继刘太医与皇上之后, 叶韶的恩师秦御史也突然来了良辰县衙。
叶韶养着伤, 平日里也清闲,老师到访,许久不见, 自然是欢喜不已, 拉着老师就往内堂去。
我忙拿了糕点小吃过去招呼, 亲自为两人泡上好茶。
只见秦老师还未坐定, 就四下里张望寻找,“柽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