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比他小三岁,他生来聪明伶俐,而妹妹却是个脑瘫。
好在不是重度,会自己吃东西,能稍微走几步,能说几个词语,有的时候还会叫哥哥。
妹妹稍微长大一点就备受别人的嘲笑,但她自己不知道,别的小孩子笑她,拿石头砸她,她会傻乎乎地不知道躲开,破了皮流了血也不知道痛。
他每每把她领回家,都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妹妹却依然笑嘻嘻的,根本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后来上了小学,他常常被同学嘲笑有个傻子妹妹,他表面上只是笑笑,背地里却会偷偷报复那个同学。
他势单力薄,比不过那些从来都是前呼后拥的校霸,只能表面做孙子,背后使阴招,居然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发现。
报复回去的时候,他嘴角都是带着微笑,心中有一种难言的快感。
既然这个世界这么对妹妹,那他就替妹妹报复回去。
你们都是罪有应得的,活该遭到报应。
为了这个妹妹,父母也操了非常多的心思,后来发现无论什么努力都是白费,就干脆不再努力,对周星彤放任自流,每天给她饭吃给她电视看,把她关在一个没有太阳的小屋子里面,跟养猪没有区别。
偶尔有人问到这个小孩,父母就是含糊其辞,一会儿说被人抱走了一会儿说路上不见了,久而久之,众人也就心知肚明,默契地不再问了。
脑瘫孩子本来就是家庭的拖累,无论是遗弃或是意外死亡,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如是七八年下来,居然人们也就忘记了曾经有过这个妹妹的存在,他不再因为这个问题遭受同学的嘲笑,但他却依然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
人们夸他小小年纪嘴甜又懂事,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他就想到被世界扔到角落的妹妹,然后莫名地生气,随手拣一块石头扔破人家房顶或者玻璃,然后贼喊捉贼,竟然也没有人怀疑他。
偶尔去妹妹房间坐坐,可以跟她讲话,那些在外面说出来是大逆不道的话,在她面前都可以畅所欲言。
尽管她只会傻笑,什么都帮不了他。
后来遇见夏云容的时候,看见她被豆浆店的众人嘲笑却依然昂首挺胸的样子,他就开始留意她,并且出于一种复杂的心思在她身边帮助她。
后来看见陈颜洛的时候,他莫名想到当年欺负妹妹的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公主,他就费尽心思想让她痛苦。
不知不觉,周星彤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妹妹,更是他做事的借口。
妹妹从来没有上过学,他就定期偷偷把她带到这个早已经废弃的、他当年学习过的小学来,不叫任何人看见。
然后他亲自给她讲课,一篇课文可以一直上一整天,一个词语要反反复复教。
有时候他喉咙都要冒烟,她还是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他就会对着她发脾气,但从来没有真的生过气。
而今天,恰好看见孤身一人的阿沁,他诧异,报复楼淮的同时只是想给妹妹找一个同学,但他并不知道,阿沁原来生了这么重的病,乃至痛苦得要死掉。
周星羽忽然喃喃道:“对不起……”
他的话语瞬间被自己的泪水吞没。
周星彤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艰难地张合了几下嘴唇,吐出几个字来:“锅……哥哥……别哭……”
周星羽已经泪流满面,脸上的灰尘被泪水冲开,露出少年太过年轻的面庞。
如果命运不是这样子严酷该多好。
夏云容背着阿沁走出教学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学校大门。
出人意料的是,大门是开着的。
门外站着三个人,一对夫妻正和一个老头子争执着什么,一个个都抬高了嗓门,吵的面红耳赤。
阿沁迷迷糊糊地,在她耳边呢喃:“姐姐,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夏云容拼命安慰她:“没事,马上就到了,阿沁再等一会儿,我们已经到门口了。”
阿沁不知道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喃喃道:“要不还是死了吧,死了就不会痛了……可是我不想让爸爸妈妈难过啊……”
短短几十米距离,夏云容如负千钧,虽然想赶紧到外面,又顾及阿沁的身体,不敢走太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到了校门口。
一眼认出来,校门外那对焦急的夫妻正是阿沁的父母。
顾不上他们诧异的眼光,夏云容走过去,低声叫了一句:“叔叔阿姨……”
背上陡然一轻,阿沁已经被女人抱入怀中。女人双眼红肿,显然已经着急得不行了。
夏云容轻轻笑了笑,正想离开,猝不及防地,耳边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左脸火辣辣的疼,眼前一阵发黑,很多星星。
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夏云容捂住脸,抬起头看着女人。
女人丝毫不感觉愧疚,而是一边心疼地掏出药喂给阿沁,一边像泼妇一样破口大骂:“你这个神经病,自己有病也就算了,我们家阿沁那么小,她招你惹你没有?天天带着她到处疯玩,看在楼家小少爷的面子上我装聋作哑,现在好了,阿沁出事情了吧?她才七岁啊,你让她活生生痛晕过去,你还是人吗你?畜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