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度埋怨,自己必将在他的点心和于娴的炖汤轮番夹攻下养成胖子;徐赫则嬉笑称,她比往昔瘦了,养胖了手感更好。
当下,阮时意借分享点心,将仆侍支开,温声问:“说吧,怎么回事?”
蓝豫立深吸了口气,沉嗓哽咽:“有人来报,西山南麓……发现了一男尸,被大卸八块,肢体残缺,面目全非,怀疑是……失踪了的姚统领。”
阮时意全身免不了一哆嗦。
这是真的姚廷玉?抑或是联合徐家祖孙伪造的?
“谁、谁下的毒手?”
蓝豫立长眉紧蹙:“我和弟兄们闻风前去时,现场已被清理过,草丛泥泞处留有不少大犬脚印和黑白毛发……由肢解的弯刀痕迹看,是死在……雁族人手上!”
阮时意无从分辨是真是假,但她没法让蓝豫立往好处想。
“郡主府有否得到消息?”
“我听说了,郡主她……亲自确认过残肢,看到腿上某处疤痕时,当场昏倒。”
阮时意心头如遭重击,强烈的怜悯之情油然渗透骨血。
不管死者是否为姚廷玉,夏纤络必须面对悲伤侵蚀,必须凭借一己之力扛过去。
正如当年的她。
她忽然无比期待,夏纤络待姚廷玉的情谊不过尔尔,只将其视作美好却易逝的朝花清露,随手可弃的囊中之物。
蓝豫立攥紧双拳:“这事儿已交由大理寺核查,但……我想请阿晟与我私下探访。”
“他们祖……哥儿俩奉命探寻景观,预计得过两三天才回。”
阮时意心下忐忑,好生安慰了几句。
待丫鬟们以食盒捧来几味小酥球,阮时意迟疑少顷:“秋澄和她母亲正在花园里遛狗,你要不要……?”
蓝豫立垂目扫向自身不伦不类的装束,搓揉悲色未退的眼角:“改日吧……被王后和小公主看到我这失态的鬼样子,脸没地儿搁了。”
阮时意没来由记起姚廷玉所言——我无真朋友,没敢动心,没敢留情,如行尸走肉。
可夏纤络甘以郡主之身为他保留腹中胎儿,蓝豫立因他的死讯而难过焦躁……可见,他并非一无所有。
愿他熬过此劫,从此感受何为自由。
蓝豫立接过沉碧奉上的食盒,仓促道谢,匆匆而别。
阮时意亲送他出府,直至他翻身上马,策马扬鞭而去,方长叹一声。
蓦然回首,朱门内多了个雪色身影。
美眸丹唇,风姿俊逸,气度高华,却是秋澄。
“他走了?姐姐没说……我在?”
“额……”阮时意略微踌躇,“他朋友出事了,赶着回去处理。”
秋澄冷冷一哂,甩袖转身。
阮时意正想解释,偏生那孩子轻功高明,人如一阵风过。
淡紫色辛夷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小甜糕……怕是有点凉。
第95章
城东热闹夜市灯火映天, 城西豪华宅院外已是街道空旷, 褪尽白日繁华,氤氲寂寥意味。
夜色之下,延伸的青条石映着淡淡月色。
衔云郡主府边上, 小队巡防护卫步伐整齐, 来了又去, 待四下静悄无声,一道暗影掠入高墙。
此人身形瘦削,以黑布蒙住半张脸,仅露出长眉凤眸。
既是澄明凛冽的俊目,又深邃如墨海漩涡,仿似时光沉淀在其间。
——姚廷玉。
他闪身从长廊屋顶掠向华灯环绕的楼阁, 如鬼魅般伏于窗外。
新月徐徐擦过他矫健身姿,为那身黑色夜行夜勾勒出微弱银光。
倾听室内呢喃之音, 他呼吸轻缓,竭力平定心绪。
在西山被追逐一日一夜, 从一场躲避、杀戮间回过神, 他以毒箭灭掉了扈云樨派出的杀手和探花狼,再夺去雁族弯刀,杀掉徐晟辗转从牢里弄来的死囚。
他往对方断肢处弄上自己的血, 造成双方恶斗后同归于尽的惨烈状况, 又冒充徐家祖孙的仆役, 藏身城外村落, 只等死讯传开。
果不其然, 有关“郡主府上神秘的年轻统领被异族人杀死”的消息,短短两日内传遍京城。
调查结果为,私人恩怨斗殴所致。
衔云郡主为此恸怒,下令彻查,然则藏于城内的雁族细作早已潜逃。
姚廷玉原是该趁动乱时,带上徐探微夫妇筹备的钱银、名簿、衣裳等物,即刻动身南下,用新身份远遁江湖,就此安度余生。
可徐太夫人谈及夏纤络时那句“她有身孕”,宛如一道咒语,始终盘绕在心间。
离开前,他决定折返回城,看上一眼。
偷偷地……看她最后一眼。
一直以来,他坚信自己无情。
位高权重如扈云樨,对他动过誓守终身之心。
但在失去冰莲后,他不敢以性命相赌。
其后躲藏的三十多年,他曾接受小族山野女子的爱意。
遗憾……对方怀上他的骨肉,难产后勉强拣回一条命,伤心、伤身、伤神。
郎中说,胎儿天生自带寒气,难在母亲腹中存活。
姚廷玉意识到,上苍在惩罚他的背叛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