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时意微愣,转念已猜出,他从蓝家或洪家人口中听闻她的事,遂讪笑答道:“晚辈太失礼,未有幸拜会您,恳请您多多包涵。”
她笑时娇容潋滟,既让人挪不开目,又自带不可逼视之感。
阮思彦收回打量视线,亦泯去对亡者的悼念,淡笑:“自家人,何须赘言?说不定,再过些时日,等徐家除孝,我还能听你唤一声‘五舅公’。”
阮时意一头雾水,一时想不通此话何意。
按理说,她在徐家辈份极其含糊,何以要等到“除孝”,才能认他做亲戚?
阮思彦环顾四周,未见旁人影迹,见她一文弱少女孤零零杵在半山,手上拿着匕首,不伦不类,免不了多问两句。
“姑娘缘何独自在此?是否需要阮某协助?”
阮时意垂首,娇声道:“晚辈粗心大意,出游时弄脏了裙子,只等下人去取替换衣物,才候立于此。”
阮思彦朗朗如月的面容骤现尴尬:“阮某先到前面竹亭小坐,如姑娘遇上紧急之事,大可叫唤。”
“谢大人体恤。”
阮时意通晓他的脾气,料想他不好意思与小姑娘共处,又唯恐她落单受滋扰,是以选择既不远离,又不靠近的方式来相护。
她自获得新生,最担忧被阮思彦当场揭破身份。
万万没想到,她惺惺作态一番,居然能瞒天过海?
顺利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与阮思彦一同师从祖父,自幼相熟。
阮时意嫁入平远将军府后,阮家举家迁至南国;年少的阮思彦选择留下,进入书画院学习,并继承在京产业。
其后徐赫出事,徐家被抄家,多亏阮思彦误打误撞,事前借走徐赫所绘的大量丹青,才让成批山水佳作得以保留。
阮时意对此由衷感激。
原以为熬过劫难,二人能相互扶持,但有一事令她异常伤神——阮家长辈不住催促她,赶紧给堂弟找对象成婚,而阮思彦却好男色。
几番劝解无果,导致姐弟逐渐疏远。
虽说后来阮时意慢慢理解堂弟的感受,可关系一旦破裂,只能维持年节例行往来。
如今见阮思彦与英俊男儿同行,阮时意感概万千——平安喜乐即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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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静影和沉碧所唤的马车一前一后归来。
阮思彦遥遥望了她们一眼,向阮时意微略点头,与青年结伴离去。
阮时意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她示意马车驶至前方等候,自己则对竹丛小声道:“三郎,我得先回去了。那衣裳……我洗了再还你!”
“用得着这般见外?”徐赫移步而出,满脸失望,“还有……方才,你没回答我。”
阮时意茫然。
他咬牙:“三十五年的事!你瞧你,半点也没把我放心上!”
阮时意疑心他又要炸毛,但疲惫与腹痛令她无心搭理他的小情绪。
“三郎,好好过日子,别浪费大好时光。”
她仓促抢走脏衣,倒退数步。
“这就是答案?”徐赫眸底悲色难掩。
阮时意将衣衫揉成团,负于身后稍作遮挡,又对他颔首作别,仓促转身,奔向马车。
背后传来徐赫的沉重叹息,“阮阮,如你所愿。”
阮时意凝步,见静影、沉碧等人探头张望,连忙改口:“请恕学生未能相送。”
“回去多歇息,注意别碰冷水。近日若没别的事,少去书画院……”他黯然神伤,补了句,“我怕……见了你,忍不住。”
“是,衣服洗好后,我让人送回去给您。”
徐赫红着眼,怒道:“人都跑了,我留这衣服有何用!”
阮时意自知失言,又恐说多错多。
徐赫心灰意冷,深吸了口气,笑容无比苦涩:“快回去吧!我冷静两日,想明白后,不会缠你。“
“……嗯。”
“你的想法,经长年累月形成,难再更改;而我……只是迟迟不肯面对现实,不愿接受翻天覆地的巨变,仅此而已。”
他自我解嘲,像怕被她瞧见失态般,猛地别开脸,摆手催促她离开。
阮时意亦觉再议无益,匆匆赶至马车。
她从不畏惧面对过往,躲避的亦非徐赫本人,而是他试图回归亲密的热情。
徐赫目送马车驶远,失魂落魄,呆呆出神。
一次又一次挽回,骄傲如他,大概很难承受再一遍的重击。
步伐凝重,踏上来时路,忽见三叉路口处,一对疑似母女之人正携手驻足,也不晓得有否把适才的画面收入眼底。
徐赫淡淡一瞥,颇觉眼熟,猜想是某位老朋友的女儿孙女之流。
他心烦气躁,懒得细究,自顾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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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园内,阮时意沐浴更衣,进一步重温少女时代的苦恼。
她疲乏难耐,怏怏而卧,腹部隐隐作痛,胸口酸胀,懒理丫头们的好奇与困惑。
毕竟,她没想好要如何解释,自己竟无月事带之类的私物,还要她们连夜缝制。
恍惚入梦,她如置身积翠湖畔的山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