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须斑白的睿智老狐狸谢行拧起皱纹堆叠的眉头, 犹豫禀明:“那神物五行罗盘, 终究是个祸患。”
白曜帝君眉目染上沉色,冷哼一声:“吾祖昔日不慎将五行罗盘遗落在东陵,成为他们镇国宝物,本想顺其自然,不欲追究,可东陵皇帝不但不饮水思源,反倒贪心不足,着实可恨。”
族中辈分不大的杨致意立在桌案旁, 若有所思望着大理石地板上散乱的卷轴, 终于鼓足勇气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帝君,致意愿去往东陵, 取回五行罗盘。”
说这短短一句话的功夫,杨致意紧张到掌心濡湿一片,事实上,他连青丘都未出过。
白曜帝君和谢行长老闻言皆投过来讶异的目光,白曜帝君沉吟半晌, 郑重问道:“东陵的那位国师,不是好对付的,此行危险重重,甚至可能是条不归路,你……当真愿去?”
杨致意头埋得更低了些,带着壮士不复还的坚决,掷地有声:“我愿意。”
他按照得到的线索于深夜潜入皇宫,旭日殿正中玉柱桌台之上空无一物,哪里有五行罗盘的影子?
离开皇宫时,他躲闪不及,背上中了御林军一箭,忍着钻心剧痛一路逃到瓦房前,再无力支撑沉沉倒地。
杨致意发现自己被一名女子所救,那姑娘表面凉薄,照顾他这只狐狸却心细入微,而当冰冷褪去时,她不经意的一笑,便可惊艳时光。
这位美好到让他心疼的姑娘,是池天明的女儿,玉祀巫女池摇光。
倘若他能够让池摇光爱上自己,继而帮助自己拿到五行罗盘,岂不是比他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闯要容易许多?
杨致意告诉自己,他是为了任务故意接近池摇光,但朝夕相处的柔情万种,究竟是情不自禁,抑或刻意为之,他恍惚难以分辨,只好抛之脑后不去细想。
近来,池摇光晚间抱着蛊术辑录研读,百日上山寻找制蛊材料,夜寒风冽,即便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更何况她自小体虚畏寒,折腾来折腾去竟卧病不起。
正欲找机会探听消息的杨致意甫进门就听见一阵猛烈的咳嗽,他匆匆忙忙赶到床边,看见池摇光烧得反常红润的小脸,往日清冷的美眸如今因病蒙上一层薄雾、水光粼粼迷蒙望着他。
他心头一软,顾不上自己法力尚未恢复,抱起佳人用青丘法术为她降温驱病。
池摇光纤瘦的身子倚在他怀里,柔若无骨,幽香屡屡飘入鼻间,杨致意只觉得在发烫的根本不是池摇光,而是他。
高烧消退,杨致意抹去自己额间汗珠,疲累攥住池摇光的手,缓声问她:“摇光,不做巫女了,和我回家好么?”
半梦半醒的池摇光蹙起眉头,小动物般低低呜了声,钻进他宽阔胸膛里。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他下颌抵着她发顶,满足地轻笑起来。
池摇光自混沌中清醒过来,第一眼瞥见趴在自己床边假寐的杨致意,与他耳鬓厮磨的模糊记忆渐渐浮起,她心头咚咚直跳,声音里带着病体初愈的暗哑:“杨致意,你昨夜说的话,我听见了。”
杨致意指尖勾起她下巴,看着她冷漠不动声色的面容,嘴角噙笑:“那你答应么?摇光。哪怕知道我是妖?”
池摇光从来就不是会畏惧的寻常女子,俗世挡不住她,红尘亦挡不住她。
“好。”她平静地像在诉说于己无关之事,但杨致意在她烟波水眸中分明看到了比烈火还要炽热的光芒,那是他的影子,遂俯下身,温柔衔住池摇光干涩唇瓣。
我撑着下巴看投影中他们两人亲着亲着躺在床上,杨致意脱下池摇光外衫,不禁想起昨夜和沧濯的荒唐,半是羞涩,半是好奇,瞪大了眼睛想要观摩学习一番,正看到杨致意的吻从她唇边缓缓向下移动,眼前倏尔笼罩在黑暗中。
“莫要乱看。”沧濯凉凉声音自背后响起。
我不服气拉下他遮在我眼前的手掌,转过头与他理论起来:“有什么不能看的,我偏要看。”
“嗯,你看吧。”他把我搂在怀里,掰回我的脑袋,投影里已是天色泛白,两人相拥而眠,哪还有最精彩的片段?
我气呼呼地狠狠拧了下沧濯搁在我腰间的手臂,这才解了恨,继续看着记忆石的内容。
床帐内,杨致意悠悠醒转,怜惜轻抚池摇光凌乱如瀑的发丝:“摇光,遇到你,我不知有多幸运。”她孤单了十几年,清冷如雪,又纯白如纸,他希望自己能陪伴她往后余生。
那半个月的时光,他们如同一对平凡夫妻,杨致意极尽宠溺,池摇光面上笑容越来越多,原来她不是不会笑,只不过忘了怎么去笑。
有些事情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杨致意不敢忘,也不敢提,他总归是骗了她。
寒冬腊月,星摇影动,池摇光披着朱红斗篷,婷婷立在院中,赏漫天飘雪,她伸出手,雪花落在温热掌心,转瞬即逝。
“杨致意,东陵十二月的暮雪,美么?”
这样一位姿容出众的人儿在眼前,哪还有比她更美的风景,杨致意笑了笑:“依我看,同是来自天上,那闪烁的摇光星更胜一筹。”
语罢,他敛起笑容,声线里多了肃穆:“摇光,我若是骗了你,你会恨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