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正从将来回到当下的,而且在这一段时间重复轮回了不知道多少次,什么时候做什么,会得到什么样的效果,她都心知肚明。四两拨千斤,一个远在西南的人轻而易举就撬动了大荣的朝堂,的确很可怕,但也很可怜。”
他们在奉天殿时,虽然行事肆无忌惮,但是碍着那些无处不在的侍者,终归不曾谈论太多,以至于穆辰一直不知道,那天时云和大巫都说了些什么。
穆辰把时云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轻声问:“你已经知道你想要的真相了?”
时云点点头,轻轻笑了。
“穆辰。”时云说,“我没有重生,那些记忆对于我来说,真的就只是梦境罢了。那些东西不是我的记忆,是她的。”
穆辰沉默了一瞬,说:“所以,她真的是?”
时云颔首:“她是。”
时云简单说了她同大巫的对话,待穆辰整理好思绪后,轻声说:“奉天殿,真的有能让人回到过去逆转时间的蛊术。我推测,她在使用这个蛊术的时候,已经通过释然大师所说的复活术重生,成为了奉天殿的大巫。”
“从时云出生在这个世上开始,这一代,便只有时云能成为大巫。”时云勾了勾嘴角,“就因为这么一句话,搞出了多少事情,毁了多少人,我的母亲,父亲,甚至顾行渊段珩之流,全都成了牺牲品。”
“按照她所说的,奉天殿大巫既是奉天殿的主人,也是被奉天殿禁锢的囚徒,他们一生不能走出那里,所以即使她倒行逆施让自己的魂灵回到了过去,也依旧被奉天殿所束缚,不能回到长俞,只能在奉天殿准备的那些躯壳上重生,中间大概出现了一些什么意外,导致我拥有了一部分记忆。”她说,“不过可惜,那时候,念微还在长俞,奉天殿里只有一些不太合适的半成品,所以她才会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
时云低下头,与穆辰额头相抵,穆辰因为这些天的奔波瘦了一些,原本带着肉的脸如今像是刀削斧凿,更显得凌厉,但是他的眼睛还带着连疲惫都难以掩去的生机。
时云说:“谢谢你。”
穆辰愣了一下,扬眉笑道:“谢我什么?”
时云认认真真地说:“谢谢你拉住我。”
她并不是那么坚强的,她的心里有黑暗的一面,有偏执偏激的一面,就好像她在接受了那些记忆之后,并不觉得记忆中的“时云”在最后为了报复做出那样残忍的毒药有什么不对,就好像她也曾经被心里的黑暗侵蚀,意图用那恶心的蛊毒毁掉段珩和怀馨。
如果她真的用了那个蛊,如果她真的跨出了那一步,那她也不过被恨意裹挟着,渐渐成为另一个“大巫”罢了。
她们在本质上是一样。
但是那个晚上,穆辰拉住她了,所以她现在是时云。
能够问心无愧的时云。
穆辰是拉着她,不让她跨进黑暗的那根线,是她抬头能看到的艳艳暖阳。
“我在意识到她是谁,意识到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该对你说些什么。”时云微微勾着嘴角,“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能说一句谢谢。”
穆辰却道:“其实我不是那么想听你说谢谢。”
“比起谢谢,”穆辰抚摸着时云冰凉的发丝,“我更想听你叫夫嘶……”
时云一肘子砸在穆辰肚子上,穆辰吸了口冷气,还是坚强地把最后一个字给念完了:“……君。”
时云:“你爹醒了。”
穆辰:“……”
穆辰转过头,看见榻上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小兔崽子你干了什么”的他亲爹,伸长手臂一把把准备开溜的时云拽了回来,冲着他爹就是一句:“父亲,看你儿媳妇。”
穆老将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还是让他就这么睡过去吧。
谁能告诉他时徵那狗操的东西的女儿为什么会跟他儿子搅一起了?
这俩不是一见面就要掐个天翻地覆的吗?
穆辰笑眯眯地补了一刀:“哦,我俩已经私定终身了,您准备抱孙子吧。”
时云捂脸——这话说得太让人误会了。
穆老将军果然想歪了,整个人一愣,抖着手指着穆辰:“你……”
他又指了指时云:“她……”
最后他鼻翼翕张地喘着气说:“你们……”
他发出一声怒吼:“小兔崽子你活腻歪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没成亲没下聘,你居然……你信不信时徵知道了能一刀劈了你?”
时云:“……”
她觉得现在不管说什么,穆老将军都不会相信他们着实清白得跟汪水似的。
穆老将军刚刚解蛊,不宜情绪激动,时云无奈地一针给人扎晕了,斜着眼瞪了穆辰一眼:“谁跟你私定终身了?”
穆辰笑着把球给踢了回去,觑着眼睛暧昧道:“你说是谁就是谁,小爷我也想知道,谁跟小爷我私定终身了。”
时云:“……”
她真是好久没回忆起这种面对穆辰牙痒痒的心情了,甚至有点手痒想来一把药。
不过这么一番插科打诨,之前有些沉重的气氛轻松了下来,他们对视一会儿,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行了,现在情况虽然复杂,但也不算是死局。”穆辰一边笑一边说,“论手腕,我们的确比不得她,我们知道的东西太少,人家真算起来大概比我们多活了几十几百个年头了,真真是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还多,她还是不停地在同一段时间里活,哪怕真傻子也能摸清所有关键了,更何况她还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