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林夏天,在成人礼宣誓的那一天,他默默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做一个有安全感的男人,他要把苏芦永远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那天,林夏天不再甘心只守在苏芦的身后。他站到苏芦跟前,对她宣布:“苏芦,你来当我的女人。”说话间,他的腰不自觉地挺得笔直,一滴汗沿着他的脊骨顺流而下。
然而,苏芦一直低着头。林夏天发现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林夏天不解,于是迫切地抬起苏芦的下巴。心忽然之间就窒息好几秒,苏芦正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瞪着他。
苏芦说:“林夏天,你简直是一头恶魔。”
十八岁的阳光本应是再明媚不过。而林夏天在十八岁的第一天初次感受到彻骨的寒冷。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天苏芦眼里的怨恨。
苏芦说:“求求你……放过我……”
林夏天的耳边嗡嗡作响。
她说他是一头恶魔。
她求他放过她。
那两句话不断在林夏天的脑腔里撞击,反弹,再撞击。
原来这八年里,他的存在于她而言与恶魔无异。
这一刻,无往不胜的林夏天恍然发现,自己在她面前其实一直都不堪一击。八年前因为她一个眼神就脚软,八年后因为她一句话甚至有种晕眩的死亡感觉。
林夏天始终算不出自己走错了哪一步。
他只能眼睁睁地钉在原地看着苏芦转身离去。她头也不回,因为身后是缠扰了她八年的恶魔。
一个星期后,大家忽然发现林夏天消失不见了。一个月后,林夏天的家长到学校办理退学手续。全校老师都暗暗松一口气,终于不用忍受这头小恶魔了;同学们也长吁一口气,终于能逃出恶魔领袖的掌控了。
只有苏芦一个人躲在女厕所里压抑地哭着。
她成功把自己的夏天逼走了。
从此后每个夏天,不再有人帮她捏起后背汗湿的校服来晾干。不再有人在她擦后脖的汗时帮她撸起披散的头发。不再有人大嘞嘞地把手搭在她椅子的后背来宣示所有权。也不再有人会在她来潮时毫不隐晦地问她是不是大姨妈杀到,然后细心地把暖水袋搁在她的小腹上。
不再有了……
十八岁这年始,苏芦不再有夏天……
夏天说:嘻嘻,苏芦
“苏芦,今天起林夏天是你的同桌,好好照顾新同学!他还没领书,下课后带他去领一下,知道吗?”班主任在讲台上宣布着任务。
“知道……”班上的同学都把视线投在她的身上,各种目光均有,苏芦只感到有烫意爬上自己的两边脸颊。
“嘻嘻,苏芦。”叫林夏天的新同学一坐到位置上就咧开嘴笑。
苏芦有些晃神。六月的夏天炎热烦闷,而这位林夏天同学嘴边的笑容就像一缕清爽的甘泉,就这样淌进苏芦的心坎里。
“你好……”班主任已经开始上课,苏芦低声和林夏天打招呼。察觉到四周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身上,苏芦低了头翻书,却不知道自己要翻到哪一页。
林夏天却对四周的注视不为所觉似的,凑近苏芦,夺了她的书,然后翻到第一页。那里有娟秀的两个字,苏芦。
苏芦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哪里产生笑料,只见他望着那两个字,然后笑容就更大了。他拿过苏芦手上的笔,唰唰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林夏天。
生硬的笔画,却勾出真诚的线条。
他把书推到苏芦跟前,指着那三个中文字:“这是我的名字,林夏天,很好记的!”
苏芦忽然发觉这个夏天特别的热,她的脸颊在发烫,一手热汗。
林夏天没听到苏芦的声响,又用笔头指了指自己的名字:“我叫林夏天,你记住了吗?”声音提高了一些,生怕她听不着。
台上的班主任清咳了两声,而前面的同学都不约而同转过头来。
苏芦觉得自己的耳根也烫起来,忙应道:“记……记住了。”
林夏天满意地笑了,这才把笔放回苏芦手上。
那年六月,苏芦记住了一个叫林夏天的男孩,还有他脸上的阳光。
“你的名字是不是芦苇的意思?”
“你喜欢芦苇吗?”
“你见过芦苇花吗?”
“在美国每一个湿地公园都能够看到成片成片的芦苇花!”
“芦苇花很美!”
“……跟你一样美……”
“芦苇杆也很有用途,可以用来点烟!”
“哟,这不是芦苇杆?”
“你为什么把它夹在课本里?”
“你的芦苇杆为什么有香味!”
……
六月,晴空万里,夏天聒噪而明亮。
苏芦在那年第一次认识,有一种心情叫做美好。
突兀的铃声一下子把苏芦从回忆里拉回来。
苏芦定了定心神。又到了六月,思绪总会不由自主飘回从前。朝身边的同学歉意地点点头,苏芦快步走出室外接电话。
“妈。”
“苏芦,快出来校门,黄司机在那里等你。”
“妈,什么事?还有一个同学就到我答辩了。”
“还管那些干什么!今天何行长好不容易答应你爸吃顿饭,你赶紧陪你爸去!”
“妈!放弃答辩我怎么毕业?!”
“你这孩子脑筋怎么就这么不灵活,你爸的公司能不能撑下去就看何行长批不批这笔贷款。如果你爸的公司倒下,你连饭都吃不上还读什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