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虚失落的身体忽然涌出无限力量,心绪激荡,鼻子一酸,眼眶热了起来。
钱若谷颤颤地伸出手,接过竹简,抬头看着无比真诚又略带关切的沈弄璋的双眼,用力捏了捏竹简,郑重地施了一礼,沉声说道:“沈当家的一定是钱某的贵人。今后但凡有用到钱某之处,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钱先生太客气了。”沈弄璋扶起钱若谷。
“弄璋钦佩先生之才,也相信先生必有出头之日,在此倒是有个贪心的想法。”
“但说无妨。”
“若不嫌弃弄璋粗鄙无才,先生是否愿意视弄璋为小友?”
钱若谷哈哈笑道:“沈当家的乃是翰章商队之主,这可是一事无成的钱某高攀了呀。”
虽是自谦自嘲,却已听不出钱若谷的灰心之气,反倒又如往常一样的清高自傲起来。
“弄璋只当钱先生是答应了。”沈弄璋玲珑心窍,立即恭维地施了一礼。
半推半就,钱若谷便也不再称沈弄璋为“当家的”,而是改称“沈姑娘”。
耿介一边向笼子里的鸽子撒吃食,一边偷偷借着墙壁的遮挡而撇了撇嘴,心中不屑地暗忖:看起来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实则还不是扒高踩低,趋炎附势。
想到初一那日自己和沈弄璋去追他,并挽留他,他竟然还不识好歹地甩开自己的手,瞪着眼睛说道:“钱某不受嗟来之食,休要侮辱钱某!”
直到沈弄璋说请他写字,酬资抵店租,这才收了那副遗世孤傲的嘴脸。
因此,耿介心里一直不喜欢钱若谷。
钱若谷,听这名字,贪婪庸俗!
转念想到这一笼鸽子还是钱若谷建议他们买的,耿介在嫌弃和喜欢之间左右矛盾,忍不住又撇了撇嘴,“啪”的一声,一块竹片打到他的头顶,又弹落在地上。
转头遍寻一圈,没有发现掷竹片的人是谁。耿介一瞥眼,看到竹片上似乎有字,便弯腰捡了起来。
竹片上写了两行字——今晚戌正时,客栈西墙外,想吃茶煮蛋。除此之外再没文字,倒是脏兮兮的,看起来像是随手捡来的。
耿介不明所以,但反应却快,立即爬上了西院墙附近的那棵大槐树,向墙外眺望。
然而,墙外狭窄的小巷里,半个人影皆无。
待钱若谷回了屋,耿介这才将竹片交给沈弄璋。
沈弄璋拿着竹片沉默半晌,最后,平静地说道:“晚上我出去一下,你不要对外人说,只说我有些不舒服,先休息了。”
“我跟你去。”满春道。
“放心,对方绝没有坏心思。”沈弄璋笑着安抚所有人。
晚上,为了不惊动客栈内的所有人,沈弄璋从四进院的后门悄悄出去,绕到西院墙外,半圆的月光使得院墙与巷道间形成一个狭小的阴影区,能看到墙下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轻笑一声,“姐姐很守时,胆子也够大。”
沈弄璋也还以一笑,“小弟弟莫不是来还我香囊的?”
故弄玄虚之人正是那日的小乞丐,只是今晚没有一丝怯意,更无一丝可怜可悯之相。
小乞丐嘿嘿笑道:“姐姐想要香囊,便跟我走吧。”
第50章 高门难进(下)
从那竹片两行字下方的一个黑色指印中,沈弄璋已猜出是小乞丐留的字。
然而,一个八九岁的小乞丐如何会写字?又如何不堂堂正正讨食,反而要约一个陌生的成年人在晚间见面?且他所约之人还是被他抢了香囊的“苦主”。
越想越觉得小乞丐的身份不同寻常,但沈弄璋相信他没有恶意,自然便跟着他走。
一路穿过巷弄,向城东疾行。
看着月光之下那一片她渴望踏足的院落越来越近,月亮照着定国公府那高大院落的屋瓦,仿佛镀了一层银光。
沈弄璋内心有些紧张,更有些雀跃——
事情会这么巧?
还是,这就是陆香泉的回复,余殿邦答应了?
沈弄璋曾听老艄公说过,余殿邦看似隐居,但其暗中的势力仍遍布朝野。虽然他的儿孙辈都是文臣武将,但贤门城只有他一个老头儿。然而这只是表面孤单,实则这贤门城正是他余氏势力的军中帐。
每年余殿邦寿辰,悄悄过来送礼者如泥鳅一般,看不着,却多得数不清。
最绝的便是,余家散在外面收集各种消息的眼线,大部分都是乞丐,还有一些行商。眼前这小乞丐,很可能便是……
然而,明明看着再过两条巷子就接近了定国公府,那小乞丐脚下忽然一转,竟向北折去,离定国公府反倒越走越远了。
向北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小乞丐拐进一条深邃的小巷。
不比城中其他地方,总归有些晚睡的人的房中会透出一点昏黄油灯的光亮,或者轻微的脚步声会惊动警觉的狗忽然起身吠叫几声,这里,漆黑一片,只有树上一阵一阵的蝉鸣。
沈弄璋暗暗摸了摸别在后腰的匕首,全神贯注地留意周围的一切。
莫不是自己想错了,这小乞丐只是地痞流氓的眼线,故意将自己引到这里来……
夜风吹来,吹散了夏夜的闷热,带来了一丝丝若隐若现的香味。即便只有这一点点味道,沈弄璋也觉得闻之便放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