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翰章商队向荼芺部进发。
九月二十二,下了两天小雪的天气终于放晴。
铁贲发现地面上出现了大量马蹄印,因为并没有被积雪覆盖,所以马群一定就在离他们不太远的地方行进着。
为了确认马群的隶属,避免被熟悉的部落撞见,宏穆关带队的什长杨行命令两个士兵去察看情况。
两个士兵回报,距离二十里的东面,有一队穆国的商队,马群是他们的,有几百匹之多。
葛静敷知道那个商队,跟着乔真去与马商讨价还价时,马商提过,第一天便有一个穆国的商队二话不说地跟他们换了三百匹马,完全不像他们这样斤斤计较。
“那个商队有多少人?”铁贲问道。
“六十人,二十架马车。”
“看上去厉害吗?”铁贲眼神一亮,粗鲁地问道。
葛静敷眼皮微动,偷眼看了看沈弄璋,继续翻译。
“铁贲大哥,我们人少,还要控制马群、赶车,能分出来的人手就更少了。”
沈弄璋知道铁贲生了打劫的心思,这原本就是他们蛮族经常干的勾当。
铁贲挑挑眉,很是不屑沈弄璋的胆小。
正要说话,杨行说道:“穆国私人买马不会千里迢迢来到烁河滩草市,这很可能是穆国官家派出的商人,专门为军队交换的马。”
“正是。谁知道穆国已经从朔北草市换走了多少骏马,我们朔北的马膘肥体壮,擅长奔跑突击,可是最好的战马。”铁贲虽浑,但这简单的激将法还是懂的。
“劫了他!”杨行沉思片刻觉得机会难得,握了握拳,决定道。
“我们人数不够……”
不等沈弄璋说完,杨行已说道:“跟着他们,晚上突袭。我们宏穆关的儿郎们连聿国强敌都能拒之关外,又怎么会将区区六十个商人放在眼中。”
“对!劫了他们!”士兵们异口同声地附和道。
沈弄璋没有再说话,既然知道无法阻止,又何必多言。
就这样缀在那个商队的后面,一直到晚上。
吃饱之后,杨行只留下五人看顾马群,保护沈弄璋和葛静敷,其余十五人跟着铁贲二人迅速朝着目标掩去。
帐篷里,小火塘燃烧着,葛静敷安静地坐在兽皮毯上,表情不见有任何的纠结,但却似乎准备了许久,终于淡淡地问道:“穆瀚云就是穆砺琛?”
与行程毫无关系的问题,却是葛静敷在草市时便想问、却一直拖到今天才有机会问出口的。
“是。”沈弄璋盯着火苗,平静地答道。
看来她已经对这个问题所有准备了,葛静敷暗忖,又淡淡地问道:“他离开北固关是为了潜进邛州探听消息?”
沈弄璋不答反问:“这一年邛州可受到了什么进攻?方将军与他不止见过一次,可遇到了危险?”
面对这种看似平和却透着强势的答案,葛静敷虽有些心虚,却仍淡定辩解:“军事上的部署,从来不受个人安危的影响。”
“宏穆关为什么起义,你不知道?”
葛静敷顿时语塞。
半晌,才说道:“那只是将士和百姓不愿再继续忍受被盘剥的结果,实在是忍无可忍。”
沈弄璋微微一笑,淡然道:“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傅治将军。”
葛静敷再难争辩。沉思良久,又问道:“那你呢?是穆砺琛的未婚妻么?”
沈弄璋垂下目光挑拣了一根树枝扔进火塘里,漠然反问道:“我与傅姐姐如何到的北固关,关中有人不知吗?”
“所以是穆砺琛强迫你的?”
“时事所迫。”
“为什么要对方将军隐瞒穆砺琛的身份?”
“你是方将军派来监视我的?”沈弄璋玩笑似地问道,眼神却泛着冷光。
但凡关于穆砺琛的问题,沈弄璋都没有正面回答,而且句句反问,凌厉非常,与她平素待人接物的温婉言行完全不同。
葛静敷虽然年纪小,但从小流浪的经历和寄居宏穆关后,看着关中将士及其家眷每日里的训练、生活、作战等等,让他格外地早熟,他知道沈弄璋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从铁贲的言词中可以推断出来,当初沈弄璋与傅柔姐姐分开,正是因为沈弄璋救了穆砺琛。
但她却又投奔了邛州和方将军,并且在穆砺琛知情的情况下,帮助邛州换取物资、粮食,甚至再次冒险深入朔北,联系荼芺部,可见,她与穆砺琛虽然有情,却到底还是为了亲仇站在了宏穆关这一边。
也许,正因为内心这样矛盾和挣扎,所以才让她面对自己的问题时变得敏感而尖锐。
那穆砺琛呢?前一次在平富县并没有伤害方将军,这一次更是为了保护粮食而重伤,他是为了沈弄璋背叛了他的父兄和家族么?
很有可能!
听说他桀骜不驯,极不受穆唯朴宠爱,被远远支去了苦寒的北固关。没有听说他被调动,却已经擅自离开了北固关,显然是主动脱离,与叛逃也无二样。
自得知穆瀚云的真实身份后,葛静敷便在心里思考了许多。
他相信沈弄璋复仇的诚意,却又难以接受她隐瞒穆砺琛的身份,所以才下定决心要向沈弄璋问个明白。毕竟事关整个义军的安危,他必须要确认清楚,才好决定下一步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