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弄璋眼角一跳——她果然猜对了!
早在盛州时,她便知道桐油有防腐防锈的作用,想着启部要大量制造兵器和船只,可能会用得到,只是不知道启部自己是否产桐油,所以才过来问一问,被她来对了。
“你知道桐油吧,穆国桐州就因盛产桐油而得名。”穆砺琛装作闲谈似的提了一句。
沈弄璋为此而来,当然知道。而且她听得出来,穆砺琛也是想推荐桐州的桐油,毕竟启部与穆国做交易,两下都不吃亏,还能帮助穆国,他在担心自己不愿意让穆国得了这么大的生意。
“听是听说过,没具体了解过。”沈弄璋佯作敷衍,随口说道,“在聿国是怎么卖的?”
“这个我没问,你见到施辰自己问吧。”穆砺琛确实有心思让沈弄璋去买桐州的桐油,又担心说多了引起沈弄璋的疑心,便适可而止。
沈弄璋抿了一口果酒掩饰笑意,点点头接受穆砺琛的提议,转而问道:“听常平说,你要弄个船队?”
“你也看了半天,总该看出门道了。”穆砺琛嫌弃她明知故问。
“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预计到了冬天人手齐备,水战配合也熟练,就开张。”
“去年在启河里与启河帮发生冲突,就是为了这个吧?”
“嗯。”
“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没有你那么厉害,你确定他们能跟启河帮那些亡命徒相抗衡吗?”
这句话不只是询问,更有些套话的意味。穆砺琛是穆国王子,是令懋合部忌惮的强大对手,他训练这些百姓,真的只为跑船这么简单?若是被他训出一支强悍的队伍来,会不会对宏穆关造成威胁?
“人为了生活,为了更好的生活,能做很多看起来做不到的事。”穆砺琛挥着手,驱赶着蚊子,目光看着两只手腕上的草环,看得入神。
“他们视你为领袖、亲人,希望你是为了他们的生计着想。”悠悠地,沈弄璋竟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写着‘阴谋’两个字,随时随地都会坑害别人。”穆砺琛有些不悦,但语气还控制得住,也是幽幽地问。
沈弄璋语塞,她内心确有这些想法,但却不认为穆砺琛有这些想法是错的。
只是转念一想,穆砺琛说过今晚不吵架,当然就是指不能提有关他们现在分站两个阵营的敏感话题,自己一时忘形,先破坏了规矩,也怪不得他说话阴阳怪气。
因为理亏,沈弄璋不敢再说话。
穆砺琛看她拿起酒壶又要猛灌,连忙将酒壶抢了过来,自己闷头喝了一口。
他知道沈弄璋不是寻常女子,自己稍微做一些模棱两可的事情,都可能会被她怀疑。
然而,命中注定就遇上这样的人,又莫名其妙对这样的人动了心,冷静了一年多也没有冷静出结果,反倒每相遇一次,便深陷一次……
他认了!
阵营不同没关系!
沈弄璋不会亲自上阵去拼命,不过就是担任个供应“粮草”的军需官职罢了。他穆砺琛又不是个稻草人,他自然会用他自己的办法去解决穆国现在的处境。只要他们两人不会正面相遇、互相作对就当是生活的情趣罢了。
他从小就在惊涛骇浪里翻滚,身边的兄弟和父亲都不喜欢自己,不是照样甩不开血缘关系,他习惯了!
“这果子酸酸甜甜的,挺好吃。”
穆砺琛正在安慰自己,就听到沈弄璋在旁边尴尬地化解尴尬。
然后,一只手缓缓伸了过来,紧跟着蚊呐般讨好的声音也飘了过来:“你今晚已经喝了不少,吃颗果子解解酒吧。”
这算是“奉果请罪”么?
穆砺琛心中的郁结因为沈弄璋小心翼翼的举动又慢慢散开——她总是有这个本事,把他心底那大片湖水搅个乱七八糟,然后再随便抚一抚,就转为风平浪静了。
忽然低下头,就着沈弄璋的手,将小果子一口吞进嘴里,惊得沈弄璋小声叫道:“有核……”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穆砺琛突然放下酒壶,一扭身到了她面前,双臂抵在她脑袋两侧的竹墙上,甜甜的酒气冲进鼻子里,温热的嘴唇也贴上了她的!
沈弄璋如遭雷殛一样僵在那里,耳朵“嗡”地一声,只感觉周遭的蛙鸣声忽然慢了下来,还不停带着回音。
因为话没有说完,唇形还保持着“核”字的形状半开着,蓦地舌尖上一甜,半颗果子被穆砺琛顶进了口中,还带着果酒的甜香味道。
温软的唇舌在她嘴唇上不舍似地轻轻点了点,便快速退开半尺距离,定定地看着沈弄璋的脸。
黑夜里,穆砺琛的眼眸黑不见底,却带着最沉重的情感。
沈弄璋整个脑袋仿佛灌满了炽热的铜汁,就快要淌出来似的。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双手抵在穆砺琛胸膛上,一边用力推他,一边开口要叱责。
然而刚一开口,穆砺琛的左手便盖住了她的嘴唇,用自己强大的力量抗衡着她的抗拒,固执地将她圈在自己与竹墙之间,低头抵住沈弄璋的额头,慢慢嚼着自己嘴里的半颗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