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边,一个年轻的妇人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拘谨又防备地盯着沈弄璋和穆砺琛,怯怯地对耿介说道:“耿先生,这两位是?”
“我们商队当家人,沈弄璋,就是我和周姐常说起的璋儿姐,这位是璋儿姐夫,穆瀚云。”耿介温声说道。
穆砺琛在沈弄璋身后暗暗挑眉,很是喜欢耿介给自己添加的名分。沈弄璋却有些不自在,感觉脸上有些火烧。
“啊!您就是沈当家!”妇人低低地惊叫一声,忽地拉着小男孩就对着沈弄璋跪了下去,哀求道:“沈当家,我家大伯说你本事大,请一定救救我的丈夫。我们一家愿意随商队行商,便是去启部生活也好!”
沈弄璋连忙扶起妇人和孩子,说道:“这位大嫂怎么称呼?有话慢慢说。”
“我丈夫叫孙封,儿子叫孙幺儿,十二岁,大伯叫孙荫,践姓刘,无名,都叫我孙刘氏。”妇人低头说着,虽然身上穿着薄棉衣,却还是微微颤抖。
孙幺儿瘦瘦小小,根本看不出有十二岁,但眼神却晶亮。壮着胆子站到母亲身前,仿佛保护母亲一般,仰头打量着沈弄璋和穆砺琛。
片刻,转头对着穆砺琛说道:“哥哥,我爹被坏人打伤了,坏人还要抓我们一家人,介哥哥说你们一定能救我们!”
穆砺琛瞥了一眼耿介,耿介面无表情,却微微动了动嘴唇,似是苦笑。转过目光看向孙刘氏,她却正掩面啜泣,便又将目光落回到孙幺儿身上,半蹲着与孙幺儿视线持平,柔声问道:“告诉哥哥,你大伯呢?”
“大伯家被坏人看着,我们不能住在那里了。”孙幺儿握着拳,煞有介事地说道。
“坏人为什么要伤你爹,还要抓你们?”穆砺琛又问。
“他们诬陷我爹私藏铜子,一定要拉着我爹去顶罪!”
铜子?!
穆砺琛和沈弄璋同时皱了皱眉。
铜子就是铜币,沈弄璋听人这样说过,但穆砺琛更知道,称呼“铜币”为“铜子”的,都是铸造铜币的工人和相关人员,也就是说,孙封跟制币有密切关系。
“你怎么知道他们诬陷你爹私藏铜子?”穆砺琛追问。
“我爹有勘察矿脉的大本事,他们重金聘我爹去勘矿,现在矿开采了,制了铜子了,却要卸磨杀驴——不是,是过河拆桥!”孙幺儿愤愤不平地说道。
穆砺琛和沈弄璋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怪不得耿介飞鸽传书,孙封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对启部来说,确实是十分重要的人才。
但是……
穆砺琛暂时按下心中想法,继续温和地问道:“你可知坏人都是谁,来自哪里?”
“来自香薷山。是住在山里铜矿的军队将领,叫宋世友。”孙幺儿咬牙切齿地说道,连眼神都开始狠戾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穆砺琛带着一些赞许的口气问道。
“有时我爹回家和大伯聊天,我听到的,剩下的都是最近我爹清醒时说的。”提到自己的父亲,孙幺儿转头看向病榻上的孙封,神色又戚然起来。
“你第一次见我,怎么就敢和我说这么多,不怕我是坏人?”
“你一定是好人,你一直站在沈姐姐身后,像英雄一样在保护她!”孙幺儿铿锵地说着,目光灼灼,有仰慕,有尊敬,有崇拜,还有渴望和期待。
穆砺琛伸手揉了揉孙幺儿的小脑袋,站起身来,对孙刘氏道:“孙家嫂子,外面有不少眼线盯着这里,我们需要好好商议一下。”
“我知道,耿先生和连弟妹子也是怕我们被发现,才将我们安置在这里。只求二位大人能帮帮我们一家,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们!”孙刘氏无助地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便要跪倒。
“做什么牛马……只要我还活着……必能在启部找出矿藏来!”
众人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主人正是刚刚清醒的孙封。
第89章 孙封(下)
“当家的,你醒了?”
“爹!”
孙刘氏和孙幺儿惊喜交加,扑到床榻前。
孙封动了动手臂,会意的孙刘氏将他扶起,为他批了一件厚实的皮裘棉袄,让他靠坐在床头,然后介绍了沈弄璋和穆砺琛。
“孙先生,感觉如何?” 沈弄璋看着他先开口道。
孙封从香薷山逃下来时竟遭到士兵的追击,身上多处刀伤,此时只上了药后用生布包扎,便直接用棉被盖着,因此他挣扎起来时能看到他瘦骨嶙峋的身体。
“落难之人,有片瓦遮头、尺床可躺,感觉尚好。”孙封捂着胸口,尽量保持不震动伤口,轻轻咳了几声清清嗓子答道。
孙刘氏立即取过桌上几层裘皮包裹里的水壶,倒了一碗温热的水喂给他喝。
喝了水的孙封终于显得有些精神,用力端详着沈弄璋和穆砺琛。
他已醒了一些时候,只为多听沈弄璋和穆砺琛的说话,判断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听到沈弄璋说些敷衍的话,妻子便发誓要做牛做马求他们救自己一家,便再也躺不住,出了声。
他靠本事吃饭,怎么能让妻儿给别人做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