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除了水没有路,八月份的山边本就阴冷,更不要说众人都自冰凉的丰水河里游出来,身上衣服尽湿。
沈弄璋迅速拧干穆建敏的衣服,见穆建铮先让父亲拧弟弟的衣服,自己正拧着自己的衣服,连忙将他也拉过来搂在怀里,一边为他拧净衣服上的水,一边严肃地问两个儿子:“为什么不听爹的话,不是让你们先离开么?”
“如果没人出声,山上偷袭的那些人一定会知道我们提前察觉,也许还会派船来追我们。”穆建铮小声解释道。
见母亲脸色不善,穆建镐立即转移沈弄璋的注意力,问道:“爹,娘,什么人暗算我们?”
穆砺琛拧干了穆建镐的衣服,又去拧沈弄璋衣服的水,答道:“见不得咱们好的人呗。”
说着,与沈弄璋交换了一个眼神。
“铮儿,镐儿,你们两兄弟都很细心,事情考虑得周到,但是,凡事都要量力而为。这种居高临下的攻击,杀伤力极大,没有任何防御手段,只能尽力躲避。即便你们不留在船边迷惑敌人,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很可能马上就会赶过来搜寻船只和人。”沈弄璋柔声说道。
“你们娘说得对,都听清楚了。”穆砺琛讨好似地补了一句,冲着三个儿女使眼色,又伸手继续拧沈弄璋的衣服。
“娘,我们受教了,你别生气。”穆建铮见风使舵,马上认错。
“娘,我们错了。”穆建镐赶紧低头,恨不能将脑门贴到胸前以示虔诚。
“娘,别生气。”穆建敏和穆建铮一起挤在沈弄璋怀里,用小手扯着沈弄璋的衣襟,为她拧去衣服上的水分。
沈弄璋方才确实有些生气穆建铮和穆建镐的鲁莽,但看他们兄妹三人如此同气连枝,互相照应,那点气早就消了。
“娘不是生气,只是担心你们。拢了拢穆建铮的头发,双臂用力抱紧儿子和女儿,用脸颊贴了贴他和穆建敏的脸颊和额头,沈弄璋温声说道。
穆建铮确实很冷,只是他是哥哥,所以不愿在弟弟妹妹面前显露出脆弱来,便咬牙撑着。
靠着沈弄璋片刻便感觉到沈弄璋的体温,身体一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冷了?”沈弄璋用手掌搓着穆建铮的后背和胳膊,问道。
穆建铮摇摇头。
“在爹娘和弟弟妹妹面前不用硬撑,我们是一家人,要相互扶持和照顾。”沈弄璋越发用力抱紧穆建铮,说道。
“大哥,我给你捂捂。”穆建敏伸出两只小手抓住穆建铮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两只手对叠,再将他的两只手拢在自己的手心里。
穆建铮这一年多的时间一直因为铁奴的态度而十分敏感,忍到现在,似是即将到达界限,感受着母亲的体温和妹妹手心里的温度,鼻子竟忍不住发酸,眼眶微湿。
早已主动挤进穆砺琛怀里汲取温暖的穆建镐见状,立即说道:“小妹,咱俩个子小,跟爹在一起,让娘抱着大哥,这样大家都暖和。”
穆砺琛与沈弄璋相视一笑,沈弄璋正要将穆建敏放开,穆砺琛突然脸色一变,轻轻将穆建镐推给沈弄璋,说道:“那些人似乎下来了,我过去看看。”
穆砺琛选择的这处落脚点比被偷袭之处突出,对被偷袭之处一览无余。此时见一些人抬着竹排从山缝里走出来,似是马上要下水检查船只。
“爹,我和你一起去。”穆建铮挣脱出沈弄璋的怀抱,紧绷着身体说道。
“水太凉,你吃不消。”穆砺琛不错眼地盯着不远处那十几个人,又道,“别想太多,事情不一定是你猜想的那样。”
越是解释,越是令穆建铮怀疑。
是,穆建铮怀疑,这些人是铁奴派来的,杀他!
齐眉跟他说过,傅柔已经在重臣面前挑明了他的身份,各个重臣也承认了他的身份。
剩下的她没说,穆建铮已经猜出,那些重臣应该不同意自己回王宫,而铁奴没有表态。
穆建铮并不想回王宫,但他在乎他生父对他的态度,甚至怀疑铁奴不认他是为了约束傅柔。
齐眉曾委婉地跟他提过,朔北人生性凶残,缺乏忠义,他们若不肯改掉他们的习性,对北国百姓来说便是痛苦和灾难。
但要这些人改掉习性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可能需要十几年或者几十年的时间,如果太子是从小就在北国长大的穆建铮的话,对待事情的看法和解决事情的方法都不会偏向朔北人,这样才能让北国百姓解脱。
穆建铮明白,这些话是傅柔叫齐眉对自己说的。后宫之中向来母凭子贵,即便傅柔是王后,但她的儿子——自己——不在宫中,便无法真正有安全感。
区区一个安州都尉也敢围杀傅柔,可见朔北的蛮人对傅柔的忌惮和憎恶,穆建铮因此更怀疑是铁奴纵容蛮人看不起傅柔,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傅柔想接自己回王宫稳固自己的地位。
蛮人或铁奴惧怕傅柔的能力,不愿让她过多接触权力。
也许,在蛮人看来,杀掉自己,彻底毁掉傅柔的子嗣,等到立了太子、太子长大,傅柔的权力便被一点点剥夺了。
此时见穆砺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穆建铮皱了皱眉头,仍旧坚持道:“爹,还是我和你去,有什么变故,我可以回来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