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砺琛微微偏头,没有出声。
“姚三等兄弟虽然做得是不够光明正大的生意,但还不至于行禽兽之事,之所以这一次对沈大当家及孩子们下手,也是对方的要求——那人明确说过,如果有孩子,也一并杀掉!”
“更不瞒两位大当家,我听闻要杀孩童,拒不肯接。然而,如果我不接的话,对方扬言我已知道他的委托要求,要我赔偿三倍的损失。”
“我不肯,他出手打伤了我两个兄弟,要我必须作出选择——要么接了这生意,要么赔钱!”
苦笑一声,姚三道:“钱太多,我们赔不起,打又打不过,只能接下生意。”
“这话可能会泄露对方的一些信息,按道上规矩本不该说,但姚三敬穆大当家和沈大当家都是人中英雄,便背信告知。”
姚三说的这些初听不过是一个贪婪的事主的贪婪所为,但仔细一想,却大有蹊跷。
像姚三这种人即便拒绝事主不接生意,事主也不会因为被拒绝而泄露了自己的要求便要姚三的命,更不要说用三倍酬金买命一说。
更可能的情况是,事主是第一次与姚三这种人接触,担心自己的要求被泄露出去,所以逼着姚三接下这单生意。
麻万缕那种人必然不会这么蠢,所以,自己的怀疑还是对的,是朔北人!
姜猛、姜烈与沙济水的图谋暴露,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去年沈弄璋撞破了他们的藏粮地,使得傅柔暗中有了准备,这才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他们的大军,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虽然姜猛、姜烈与沙济水均已伏法,但不知有多少朔北蛮人与他们暗中有往来,正等着他们叛乱后伺机加入,现在,所有布局都落了空,自然便有人不忿,认为沈弄璋是个阻碍,要将她铲除。
之所以不像穆建铮一样怀疑铁奴,是因为身为父亲,穆砺琛认为铁奴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哪怕这儿子从未在铁奴身边待过一天,铁奴更从未抚养过他。
穆砺琛偷眼打量沈弄璋,她此时面沉如水,看来也已经猜出了幕后事主。
“这么说,你回去也没钱赔偿事主?”沈弄璋问道。
姚三腆然一笑,答道:“我们兄弟早有商量,这次买卖若不成,就离开敦城,先隐姓埋名一段时间,再图后续。”
“你以上所说,再无骗我与隐瞒之事?”穆砺琛面色一沉,语气立即不怒自威。
“我姚三儿做人做事务求诚实利落,有一说一。”姚三突然挺了挺胸脯,很是骄傲地说道。
“你刚才还隐藏事主的要求,现在赔不起钱要跑路,哪里诚实?”穆建镐噗嗤一笑,说道。
姚三被一个孩子嘲笑,倒是不脸红,只是争辩道:“对事主的要求保密乃是诚信,逃跑是自保,与诚实不沾边。而且那人强迫与我,并非我们自愿。”
穆建敏嘟起嘴,不满道:“强词夺理。好的也是你,坏的也是你,怎么你都占理?”
姚三本没有将这三个娃娃放在眼里,但最大的那个少年方才与沈弄璋一起下水暗算过他们,更令他们掉以轻心而将他们引来此处,剩下这两个小的,各个伶牙俐齿,看似童言童语,却句句戳心。翰章商队与瀚船帮的两个当家人的后代,果然不同凡响。
很想继续辩解,但一个大人跟两个孩子较真,又实在颜面无光,轻叹一声,姚三闭口不言。
穆砺琛的眼睛眯了眯,略作沉思后问道:“既然说了一切,你们是直接返回敦城,还是直接跑路?”
“穆大当家是想知道事主到底是谁?”
“不错。”穆砺琛干脆地答道。“我们夫妻二人向来与人为善,想知道到底得罪了谁,竟然招来这样的报复?”
姚三摇摇头,说道:“姚三对不住两位当家,这一次我们兄弟全部出来,便抱着若失败便逃走的心思,所以,没打算再回敦城。我只能与两位当家说,那人身手极好,举手投足间便打伤我两个兄弟,招式快准狠。”
“也罢,不为难几位兄弟。不过这一段水路我们只能结伴而行。”
只有两条竹排可渡河,姚三当然知道,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众人皆没有吃食,只沈弄璋随身的口袋里装了几块酥饼,是给孩子们的小食。
穆建铮不肯吃,让给了弟弟妹妹。穆建镐和穆建敏却死活不依,一定要穆建铮先吃,他们才吃,三个孩子争来争去,最后,穆建铮拗不过他们,到底还是跟着弟弟妹妹一起吃。
两岸山岭之间的野兽嚎叫声时隐时现,到了后半夜,终于行到一个岔口,山岭在这里出现一条裂隙,可以上岸行走,姚三带着十一个兄弟与穆砺琛作别,临行前给了穆砺琛一块银锭。
这银锭是事主的定金里的一块,沈弄璋吹燃火折子,与穆砺琛细看这银锭,在底部刻着一小条花纹。
在其他人眼中,这就是个样式繁杂的花纹,但在穆砺琛和沈弄璋眼中,却不是花纹,而是小小的四字铭文——朔北文字——北镝商铸。
铁奴允许从朔北迁入九州的的几个大部可以私铸银锭,但银锭底部一定要刻有官方规定的铭文,否则不允许流通,遇到会没收。
其中南北镝被视为一个部落,可铸银锭,铭文分“南镝”、“北镝”字样。这一块是北镝的,所以事主来自北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