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外又意料中,她猜得**不离十,而且不觉得这有什么骇人之处。忖了一忖,她点点头:“嗯。”
赵系景失笑,脸上的紧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又惊讶又疑惑:“小姐姐,你‘嗯’什么?”
“你竟然不觉得恶心吗?”他接着问。
“哈?为什么会恶心?”叶西莫名。
“大部分人都觉得恶心啊,”干瘦男孩耸耸肩,“男人不该喜欢男人,女人不该喜欢女人,怎么说来着?违背了天伦吧!”
嘴巴开合几下,叶西还在整理合适的答语,陈寻在这时回头,面色比刚刚温和很多,从兜里抬出手向她伸来。
“……干嘛?”她转转眼珠,疑惑道。
“你把包给我吧,看着挺重的。”他眉头的深纹已被熨平,在淡灰夜色里笑了笑。
叶西卸下包递过去,动作僵硬得好似会动的木雕。同时她面向赵系景宽慰一笑:“你说天伦是谁定的?”
赵系景:“……那啥,我没什么文化。”
叶西:“那既然你都不知道是谁定的,何必还要在乎它?”
“有个比喻好像不太恰当,”她歪歪头,思忖着道,“你们应该知道牛顿三大定律,那是牛顿总结的,但你们做题时大概也经常忘记要遵循……在知道来源的定理规矩上无所谓,却在没什么根据的所谓道理上纠结,不矛盾吗?”
说完她又后悔起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胡言乱语啥。
但赵系景似乎听明白了,弹弹烟灰无奈地笑:“你说得挺对,不过哈……要是你处在我这个身份,就不会看得那么明白了。”
叶西垂眸,音量变低:“唉……其实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
“我倒不是说我在安慰你,让你想开点……”她补充,“我只是在尽力表达,反正还是有人理解你的。”
“你喜欢男人喜欢女人,说到底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要是坚持,就总有人支持你。”
赵系景的声线同手指一块微微颤抖:“但是很辛苦啊……很多人都歧视我。”
叶西措辞严谨:“呃,我觉得恋爱都是辛苦的,跟同性还是异性无关。”
尽管她没有恋爱经验。不过没吃过猪肉,猪跑总见过。
说到这里他俩都静默,陈寻提了提搭在肩上的包,深深看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这眼神被叶西精准撷到,喉咙发干发紧,她犹豫着说:“其实你们这样相伴相守挺好的。”
此话明明很违心,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她的心脏就像一张纸皱了起来。
话音被夜风和马路上的鸣笛吞咽,眼前二人同时呆愣在淡灰的背景中。俄顷,一道弯腰爆发出大笑。
叶西:“……”
陈寻甚至笑到手里的烟抖落在地上,赵系景抹抹眼角的泪,边笑边断断续续道:“你他妈……不会以为我跟他?”
叶西微微蹙眉,尴尬不已:“不……不是吗?”
陈寻笑得话都说不利索:“操,除非……世上没女人。”
叶西听了窘极,但与此同时,那张纸又像浸水的海绵,渐渐泡发平整开来。
她不自在地四处张望,嗫嚅道:“你们关系太好了,我误会很正常。”
赵系景艰难止笑,嘴角又泛起微微苦涩:“怎么说呢,gay还是可以有正常朋友的。”
叶西局促惶然:“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我知道。”
夜里的灰色变深,三人不约而同向下条街迈开脚步。戗风灯影间,陈寻重点了根烟,赵系景回头对她道:“你知道我下午去干嘛了吗?”
这是一个设问,她自是不用回答的。等了半晌后果然见他有些自嘲地接道:“心理咨询,我爸觉得我喜欢男的就是因为脑子有问题。”
“……”叶西认为很荒谬,“什么心理咨询这么不专业啊?”
他做了个鬼脸,故意很狰狞:“杨永信听过不?就那种青少年行为矫正……什么网瘾啊早恋啊同性恋啊,都能治的。给你电击,给你洗脑,给你绑老虎凳上面!”
顿了顿,他探身凑近她,刻意换上悚然的语气:“夜黑风高的夜里……那儿总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尖叫。”
说完他等着,似乎非常期待她脸上能出现惧色。
然而可惜,见过更可怕事物的叶西镇定异常,脸色寻常地注视他回道:“哦,变态。”
赵系景:“……”
一旁陈寻又失笑。
玩笑归玩笑,话题中的沉重始终无法轻易被忽略。叶西轻叹口气:“我这个问题可能很蠢……你没想过反抗吗?你也知道这根本不是心理问题。”
闻言,赵系景忽而正经起来:“反抗过,但没用。”
“后来我就明白了,有时候吧……”他的语调突然与他的年纪很不相符,沉沉得像个堪破世事的老人,“沉默顺从也是一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