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眼里，你是个传奇。能够直接从国内本科申请到这个项目的博士，又自告奋勇作为第一批到这里做科研的学生，” 他眼里的倾慕丝毫不加掩饰，“你真的很厉害！”
若是在职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如此直白的夸赞定会让她觉得别有用心，可换做眼前这个男孩，以贫瘠的沙漠为背景，叫人怎么都讨厌不起来，洛一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连笑都印上深深的酒窝，“哪有……”
迎上艾阳清澈的眼眸，这次，是她移开了视线。
远处蜿蜒的沙丘似乎带她回到许许多多年前，那个不愿依靠父母的女孩，孤注一掷申报这所带有奖学金的博士项目，背井离乡踏上陌生求学的路。
“咱们系的博士不好申，很多在美国读过硕士的学生都未必申得到，你还在本科，申请更难吧。”
洛一回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坐在电脑前填写申请表时雄心壮志的模样，淡淡的笑，“那时根本想不了太多，只知道鼓足了劲儿申请。到现在，我还很感谢大学时期的班主任，刚入学就制定了严格的班规，每门功课必须达到优秀，大一后半学期通过英语四级，大二上半学期考过六级，这样我才有充足的时间为出国做准备。她还给了我们许多科研机会，鼓励大家参加各类竞赛。那时，我真心觉得大学和高中没两样，甚至更辛苦，可后来，这些资历在申请中起到决定性作用，也算没白努力。”她转头望向艾阳，“你能想象，上了大学，居然还被抓去补数学分析、线性代数、C++编程吗？”
追忆青春年少，总叫人不由自主露出单纯的笑，连眼底的铅华背负的沧桑都不费吹灰之力一扫而光。
这般清澈阳光的人格外耀眼，艾阳恍然低头，哑声道，“所以说，严师出高徒。”
“哈哈……”身旁人的欢笑，引他抬眸，迎上那道流光溢彩。
“我大好的青春啊，也没谈场校园恋爱，亏了亏了！你说，是吧？”
“是……哦，也不是……”局促间，他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就见洛一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你可真可爱！”
她说什么？！可爱，我吗？！
霎那间，平静无澜的心卷起风浪，一叶扁舟随风摇曳。
洛一打量着他，不知是不是阳光太烈，他显得更黑了，衬着领口的绷带着实抢眼。回想到生死一夕间，他护住自己，心不觉柔软，手探过去，迎上艾阳惊慌无措的双眸，忽然转了方向，只是给他折了折衣领。“这次来，我没想到情况会变得这么糟。”眼眸里带起淡淡的关心，“你觉得这里的生活，苦吗？”
艾阳直率地点头。
“想想看这里的居民，还有新生的孩子，我们离开后还有新的生活，可他们，一辈子留在这儿，何时是个头。”她本是感叹，可不知怎么带起了忧伤。
看到她熠熠的眼神瞬间熄灭，艾阳突然忍不住去安慰，“所以，我们的研究才有意义,让更多的人了解这里，有关注才会带来改变。”
洛一沉默。
看着她较小的面庞，清瘦的身子，艾阳忽然很想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自告奋勇到这里做科研，自然也就直接地问了。
洛一的眼神如一潭泉水微波粼粼看不出是何情绪，“那你又是为何来这儿？”
艾阳没想到她会反问自己，一时怔住，低头想了想，低声道，“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自己会选择这里。收到通知时，我手里还有别的学校的录取。那时学校免费提供机票和住宿让被录取的学生前来参观，我见到Kim，听他讲科研的事，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听得我热血沸腾。你知道咱们学社会类科学的人很少能感觉这么实质性的贡献，我很想有所作为，所以，就选了这里。”
“感情你是被Kim骗来的!”洛一笑。
艾阳干咳一声，“也不能这么说，这里虽然危险，但真是在做实事。”
“那倒是。”洛一点头，“在这里学到的东西，会让你终身受用。”
“那你呢，为什么来这里？”
洛一摩挲着水杯，眼神如浮满茶梗的水面，看不清涟漪，“很多原因吧，最重要还是导师，他作为这个项目第一个受聘的学者，我不可能不来帮他。但是，导师过世再加上个人原因，我没动力再干下去，所以……”洛一觉得喉咙有些堵，大大喝了口水，咽下心头蓦然翻涌的五味杂陈。
气氛有些压抑，她暗自叹息，并不想这样的，好好的话题……
忽然，她感觉肩上一沉，一阵温暖顺着肩膀涌向全身，但很快，这份重量便泄了下去。
艾阳一直注视着她，当看到她眼神中再燃不起光亮，心里很是难过，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在阳光下又露出笑容，带上些许沧桑。
“走吧，回去干活。”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他也跟着站起，接过她手中的茶杯。
“这些天，就多谢关照了。”她抬头望向他，笑中印出深深的酒窝。
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让艾阳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哪里，还请您多多指教……”